吃完饭后,柳庆跟宠妾柔情蜜意一番,才打理事务,土地、当铺、布铺、玉器铺……到底是有天赋的巨贾,没花心思也打点得井井有条。若论商场上的高瞻远瞩或者手段,谁也比不过他。钟蔚看在眼里,知道生意上的事无需担心。
傍晚,柳庆赴酒宴,钟蔚趁机一同前去见识见识。
几旬酒下去,钟蔚就把柳庆的关系网摸透了:别看这会儿觥筹交错,柳兄长柳兄短的,日后都是落井下石的。聊着聊着,有些人发起牢骚来:新皇急于巩固帝位,手段狠辣,稍有拂逆就重罚,今早,追随他多年的某将军只反驳了一下就被打了十板子。
有人抄远了话题,说起新皇嗜好美色,竟看上了先帝曾倚重过的周丞相的女儿。可那女儿已许配了人家,老丞相一再推辞,新皇步步紧逼。
一要卸磨杀驴,二要除掉异己,新旧交替大多如此。
至此,钟蔚心中有底了。当务之急,避是来不及了,必须尽快寻找到靠山,或者互相依靠的人,把这段日子支撑过去。眼前这些人非但指望不上,还得离得越远越好。
钟蔚走到酒廊上,凭栏而立。
一个身着华服的削脸男人擦肩而过,蓦然回头,打量了他一下,勾起薄笑:“高台赏月,兄台真有雅兴啊?”
这种笑多不怀好意,钟蔚不动声色:“锦衣夜行,兄台也不枉良夜。”
“我乃是当今丞相家的管事周大,多喝了几杯,眼花,走错了楼,幸得见兄台。既是有缘,不知可否请你上去小叙片刻?”
丞相?
是机缘来了?还是祸害来了?
刚一推门进去,屋中的三个人一起看向他,个个面色沉重,一桌酒菜没动几筷子,一见钟蔚,倒都有点儿喜色。周大抢先说:“四少爷,这位兄台是我在下面阁楼巧遇的,有缘得见,所以请上来了。”
大家互通姓名后,丞相的四子周威一皱眉:“你跟柳庆是什么关系?”
钟蔚:“正是家父。”
周威恍然大悟:“难怪模样有些眼熟,你们三兄弟长得太像了,不过你可比两位哥哥俊秀多了。”
彼此寒暄了几下之后,周威很爽快地说:“今日已晚,没时间详叙,明天,我周府设宴,你和柳庆也一同过来吧。”
得知钟蔚跟周家搭上关系,柳庆欢天喜地。钟蔚不得不提醒他,周丞相是旧朝重臣,当朝天子的眼中钉,应酬就好,万不可走得太近,不然周家一倒必遭牵连。可惜,柳庆财大气粗,根本没当一回事。
次日,钟蔚格外收拾了一下,浅绿色的云雁细锦衣,腰间佩白玉,原主弟子好,稍微打扮就俊逸风流。据以往经验,也许会遇上宁格汀(或者说唐西斐,木格央,总之都是那人)。而那人每一次轮回,似乎都没有记忆(那个梦除外),所以第一印象要好才行。
一想起异世重逢,钟蔚的心跳加快。
一踏进周府,非常冷清,莫名一股冷森森的气息,七月天里,愣是打了个寒战。
柳庆疑惑地说:“周府也太寒酸了,家仆的衣服都是旧的,咱的烧火丫头都是绫罗锦缎。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难道只宴请咱们?”
别看冷清,宴席非常隆重,设在周府风景最佳的亭轩,丝竹伴乐,和乐融融,各式瓜果摆得整整齐齐,不多时,老丞相竟亲自出来招待。彼时,商人地位低下,柳庆顿时受宠若惊、虚荣心爆满。钟蔚却想:太隆重了,一定有鬼。
果然,不多时,老丞相一拱手:“皇上今日要大驾光临,你二人与我同去府外接迎。”
专为皇帝设下的盛宴?
怎么想,周丞相都不该请外人来啊。皇帝看上了老丞相的女儿→→老丞相不愿意→→皇帝大驾光临→→逼婚吗?→→为什么把自己叫来?→→旁边,周丞相、周家大子、二子、三子……五子,面容清丽,面色发愁!
钟蔚恍然大悟:所谓女儿之类只是掩人耳目而已,皇帝看上的是第五子。周家人病急乱投医,想另找个人献给皇帝——这家人也是拎不清,皇帝可不只为美色,而是借机找前朝臣子的事呢。
钟蔚猜得完全正确。
只是,他没料到,皇帝也真的好色。从进门后,皇帝的眼睛就由周家第五子转向了钟蔚,一刻都没离开过。皇帝三十多岁,眼神阴鸷,配上凶险的鹰钩鼻,整个人都散发着高压凌人的气势,一有色气,就显得又阴冷又猥琐。
周家人一见有戏,一门心思把钟蔚往皇帝身边凑。
一顿饭下来,钟蔚被揩了十来次油。
钟蔚本来琢磨皇帝是不是那个人,随着动作越来越猥琐,他火大了,掏出毒.药暗地里往皇帝衣裳上一抹。不多时,皇帝就起了半身红疹子,赶紧回宫了,钟蔚才脱了困境。
出府后,柳庆心知不妙,大骂周家人用心险恶,又连忙安排钟蔚回老家。
哪知诏书后脚就到了:「宣钟蔚明天进殿。」
柳庆纵横商场,无往不利,人人都敬羡奉承,他自然有点脾气。想到自己豪掷家产,辛辛苦苦扶七王上去,却也没捞着什么实际好处,到了京城,更是处处被压制低视。现在倒好,七王没惦记自己的劳苦,反而惦记上了自己的儿子。
这要是一进殿,儿子还不跟羊羔一样被皇帝吃掉。柳庆一是气糊涂了,二是受敬重惯了脾气也大,三,怎么说当初七王也是放低姿态求过自己帮忙,所以柳庆对皇帝倒没有惧怕。他马上想到了一个馊点子:让钟蔚装病。
钟蔚无语,抗旨,不就等于把刀柄递给皇帝吗?还不如觐见皇帝,见机行事,说不定能解了困境。他只争论了两句,气在头上的柳庆二话没说把他关了起来。
“爹,快放我出去,你别犯浑啊,我去也没事!爹!”钟蔚都气笑了,抓住牢门使劲喊,心想要坏菜了。
“我就不信恁多家产还救不了一个儿子!”柳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救不了的。
柳氏的第三子注定会成为柳家坍塌的□□一样。柳庆刚刚把钟蔚的「病况」禀报上去,太医随后就到了。谎言噌的就被戳破了,皇帝大怒,直接给柳庆来了一个「欺君大罪」,打入大牢。
这倒好,柳家落难,比前一世还快。
☆、商贾之子【二】
【第二章】
钟蔚琢磨:比起见色起意,皇帝似乎更想寻事。皇帝本想整周相,但周相到底根基深,强按牛头有点难。正好,自己撞枪口上了,皇帝这一个下马威,不仅把早就看不顺眼的柳庆打翻了,也警告了周相:不听话的就是这下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家人慌神了,没一个人有准主意。柳大和柳二跟没头苍蝇一样纷纷求助各位同僚,同僚们眼多尖,恨不能一个个装作不认识。这天,柳大回来,劈头盖脸就一顿骂,骂钟蔚不该没事招惹皇帝,惹了也就算了,进一次殿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言下之意是,钟蔚从了皇帝不就没事了。
钟蔚笑了:“大哥说的是,我们赶紧备上厚礼,请周丞相搭个线,我愿意面见圣上替爹受一切刑罚。”周家好不容易找着替死鬼,哪能不积极。
皇帝就享受这滋味。
把人逼到绝境,看他们诚惶诚恐地匍匐在脚下。钟蔚没让他失望,心胆俱碎的惶恐与那俊逸的面容,无不令皇帝赏心悦目。皇帝满意地喝了一口茶,抬了抬脚,啪嗒一声,龙靴掉了,钟蔚很识趣地捡起,跪着给他穿上。
“柳庆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一个好儿子,早带出来,也不用下牢了,你知道该做什么吧?”皇帝捏住钟蔚的手按在自己的某个地方,而后一愣,那地方竟然软下去了。
上一世行走江湖挺有用的,制毒信手拈来,钟蔚声色不动:“圣上躬勤政事,草民颇为精通按摩之法,可为皇上解乏。”
“不用,帮朕脱了龙袍,含着!”
原以为皇帝会因兴致大减而放弃,没想到把反而自己逼到绝路。钟蔚只得起身,慢慢地去解腰带,清晰地看见皇帝的泪堂薄黑、眼白发黄、唇色无华,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之相。也是,在御书房对人下手的,能好到哪里去。
钟蔚帮皇帝褪下衣裳放好,袖子一拂。
啪!毛笔掉落!
钟蔚「诚惶诚恐」地捡起来,却沾了一手的墨:“圣上见谅,草民这就去清洗……”
“用不上手,跪下!”
“……”
难道就没个人来禀事吗?箭在弦上,要不要催眠一下糊弄过去?可是,皇帝现在非常清醒且情绪绷得很紧,不好下手。钟蔚正迟疑着,后脑勺猛的被皇帝扣住,摁向了那里。
嚓!这皇帝想死就说!
唰的一声响。
钟蔚本能地一挣脱,飞身旋起,双指一夹:指尖已有一支暗器。御书房中,出现了一个灰衣刺客,一脸凶煞相,手中的阴阳刺轮再度飞向皇帝。钟蔚横身其中,飞掷出毛笔,与那刺客对打了起来。
“救救救、救驾!”皇帝终于扯开嗓子喊,敞开的龙袍也不知道束一下,垂下的那玩意使劲乱晃。
御前带刀侍卫哗啦啦地冲进来,刺客见状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