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还怨着她,此刻归还,她或许并不会要吧?
九卿私心里并不希望元绣嫌弃这枚玉,转念一想,已是按下念头。
不过车里的人还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
“有事么?”
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语气,仿佛两个陌生人一般。
九卿心里一堵,才闷闷道:“无事,就是觉得有点后悔。”
马车里头的人,半晌没吭声。
等她跳上了车辕,九卿才猛地回过神来,发觉自个儿刚才说的话实在歪得很,忙急急辩解道:“不是阿绣,我的意思是我当初不应该去元府,不然……也不对,不去就见不着你了。可是我要不那么去就好了,可是……”
九卿大睁着眼,盯着看不清纹路的帘子,声音低了下去,“可我要不那么去,你也不会看上我了。”
她的感伤懊恼还没褪下去,脑袋就叫个软绵的东西给砸了下。
九卿刚抓起那枕头,车里头又飞出来本书。不过这回九卿学乖了,身子一侧,那书就落在了地上。
“谁看上你了?!江九卿别给你自个儿脸上贴金!”车中的元绣厉声呵斥道。
不过坐在车外的九卿,却听的是眉开眼笑地,仿若赞语。
二人这么一路吵吵闹闹,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七日后已经抵达元府。
九卿先跳下的车,挑开帘子,伸出手等着元绣搭着她下来,但这很明显是她的自作多情。
等到红玉下了车,元绣才在红燕的搀扶下,握着红玉的手稳稳当当地下马车。
路过九卿的时候,红燕小声道:“是不是特羡慕我跟红玉姐?真是该啊!”说完笑嘻嘻地走了。
九卿跟在几人身后,一路走来,众人都对她投来困惑惊疑的目光。要不是碍于身份,只怕都要上前询问。可等人错身过了后,她仍旧是听到了不少质疑的声音。
“小姐这又是打从哪儿弄来的人?”
“就是啊,这天底下长得像的能有这许多?”
“小姐真是痴心又可怜哪……”
九卿走着,脚步就停了。
等了会,没听到动静的元绣回头看了眼,正巧跟九卿对上了目光。
元绣没有立刻收回目光,她叫那双眼睛里的东西给吸住了,几乎有些移不开眼。
可这回还没等她走出几步,迎面就扑来了一个人。
元绣下意识朝边儿一闪——
“姐!我的亲姐!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你晓得这个月我过的是怎样的水深火.热吗!”元清哭丧着一张脸,要不是牢记着元绣的忌讳,真的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你这一走月余,爹想你想的都快疯了,整日里净拿我撒气!我就盼着你——”话还没说完,元清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人,眼睛都瞪得直了。
“你……是你?”
元清几乎有些不太敢确认,他跟前站着的是个姑娘。
就算面容和江九卿那贼人有九成的相似,可他还记得那位突然冒出来的朱蛾。即使心潮澎湃,可他依旧站的像个木桩似的,一动不动。
“爹爹在哪?”
元绣一句话,就拉回了元清的大半注意。
“哦爹在花厅里。”来的时候是这样,不知道听到了姐回来的消息,现在还坐不坐得住。
元绣直奔花厅,她到的时候元定均刚走不久,小厮说是听到元绣归来的消息才走的。
元绣让人去叫他,自己坐在厅里头休息。
九卿倒了杯热茶送到她手边,见元绣不动,小声哄道:“元老爷要是来了,见到你这浑身疲惫的模样,肯定要心疼的。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元绣轻轻嗯了声,伸手去接那杯热茶。小指从九卿没来得及退走的肌肤上划过,两人都是一阵战栗。
“谢谢。”
九卿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欢喜,可还没等她这欢喜持续下去,站在边儿上看出了几分端倪来的元清,咬着牙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少爷,您先坐下来歇会儿,等老爷来——”
元清脑子一热,一把将靠上来的红玉推开,狠狠盯着九卿,“你回答我!”
盯着元绣喝下一口热茶,九卿才迎上元清犀利的目光,淡淡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江九卿他分明是个男人!”元清怒吼了声,像只迷路的野兽来回徘徊,“就算他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儿,可他还是个男人!”
她知道这一时半会的很难让人接受,可九卿还是继续往下说。
“你也说江九卿是个骗子,既然她能骗了你们一次,当然也能骗第二次。”
九卿说的平淡,可心里头却一阵阵的疼。
“你个混蛋!”元清几乎是下一刻就红着眼睛扑了上来。
是啊,我是个混蛋。
九卿闭上眼睛,脸颊一阵剧痛。
元清的发难来的太过突然,没人料得到,也就没人拦的下来。此刻他脑袋里的理智被怒火烧的一干二净,早就忘了手下再打的人是个女人。
在元清根深蒂固的印象中,江九卿应该是个男人,他必须是个男人!
他娶了他的姐姐,他怎么能不是个男人呢?
元清跨坐在九卿的肚子上,一手一拳往九卿脸上招呼。
九卿不怕疼,可她并不想顶着一脸伤出现。因此她使了点劲儿,将元清翻了下去,很快站起身。
元清余怒未消,还没站直身子,两手攥住九卿肩膀,一个膝击狠狠踢在九卿肚子上,将她撞得踉跄后跌,扑倒了一片桌椅。
“够了!我让你住手!”
赤红着一双眼睛的元清,还要冲上去。
元绣站起身,护在九卿身前,冷冷道:“你要打,就打我。”
“我……姐……”元清发热的脑子渐渐冷却下来,他喘着粗气,越过元绣瞪着倒在她身后的人,“她真的是江九卿?”
元绣定定的看着他,没说话。
元清却是悟了,吓得骇住,跌了几步,被上前的红玉扶住,他用力甩开,摇头否认:“不可能的,江九卿是个男人,姐你嫁的是个男人啊。”
他喃喃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正好与赶进屋的元定均撞在一起。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元定均刚稳住身子,元清就已经跑得看不见了。
元绣紧锁眉头,抿唇道:“你没事吧?”
“没咳……没事儿,我可是有功夫傍身的。”元清的力气对九卿来说确实是不痛不痒,可他用力之下,踢得九卿撞倒在桌椅上。
那些桌椅全是上好的梨花木造的,棱角坚.硬,只这么一撞,九卿就站不起来了。
所以她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一边喘着气,一边笑着安慰元绣。
“这是怎么了?”
元定均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接着还没来得及为看到元绣欢喜,就见到了九卿,当即愣住了。
“朱姑娘怎么……”元定均看着额头渗着血的九卿,不知怎的就叫不出来了,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九卿用力地闭上眼,滑落的血水刺痛了眼睛,还没等她睁开,额头的伤口一疼。
是元绣用手帕再给她止血。
这久违的亲近,让九卿舍不得睁开眼。
“爹爹,你先坐吧。”
元定均摆手,“不要紧,当务之急是先给朱姑娘找个大夫,女儿家的脸最是娇贵,万一落下什么——”
“你先坐下。”
元绣打断元定均的话,执拗地望着他。
元定均无法,只好找了张椅子坐下,眨了眨眼睛,困惑道:“绣儿,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元绣垂下眼睛。
九卿挪着身子,拉到伤处,倒吸了口凉气。
等她转过脸,终于面对元定均,已是满头冷汗。
“元老爷,我不叫朱蛾,我是江九卿。”
九卿坦然地直视元定均,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元定均身子一直不好,听完她这句话,指着她一句话说不利落,眼睛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来人啊!快将老爷扶回屋去!”
闹了大半晌,原为九卿请的大夫,最后却是用在了元定均身上。
大夫看完了病,也开完了药,出门叮嘱不可让元定均受惊生怒,免得伤心伤身,老来折寿。
元绣要进屋,却被元定均的多年老仆,也就是元府管家拦住了。他摇着头,指着远远站着的江九卿,叹气道:“老爷说,让她进去,你好好歇着。”
元绣咬着唇,看着九卿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内。
……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元定均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人,声音嘶哑道。
“元老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绣,我骗了你们。”
元定均猛地咳嗽起来,脸色通红,几乎要将肺咳出来一样。门口的人着急的拍这门,可他只是大声地喊:“都不许进来!”
“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元定均坐起身,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江九卿,眼里满是失望。
他曾经,想将绣儿好好地托付给他的啊。
“算了,”元定均疲惫极了,人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你出去吧。”
九卿心跳的很快,她知道她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