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要了,人已经不在了,想要问的也没了意义。”元绣低垂下目光,平静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沉重,“我只想问问赵公子,对这凶手可有线索?”
打从元绣等人进了厅,赵纨便再没开过口,只是站在一旁作壁上观。此时被点了名,仍是从容,边上侍女替他端来一张椅子,又送上一杯热茶。他坐在垫了狐皮的木椅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元绣心中一凛,就好似要被人看穿一般,可当她仔细望去时,那人饮了一口茶,笑的温和。
“线索不多,但已有头绪。”他见元绣眼神一亮,笑的越发温和,“但仍是猜测,不便透露,还请元小姐见谅。”
看来他并不打算说。
元绣心中了然,可却仍有几分不解。她不懂,若赵纨真不想告知她任何线索,又何必每次都引了人带她。可若真想告诉她,却又遮遮掩掩,不肯直言。
这其中耐人寻味处,还须得细细品味才行。
元绣向赵纨辞行,还没跨出门就被拦住。
他就这么坐在门口,只是简单地伸手,就将元绣堵在门口进退不得。
“他死了,你失望吗?”
元绣头一撇,“怎会,为非作歹的恶徒终于伏法,自当痛快。”
“那若是她永远消失了,你会痛快吗?”
直到元绣走出赵府,脑海中回荡的还是这句话。
红玉不断地看向元绣,“小姐?”
元绣猛然回神。
“小姐,赵公子说的是那贼子,你不要多虑了。雪天地冷,还是不要久站了。”
红玉言辞切切,元绣闻言,只是挽了挽鬓边散落的乌发,“走吧。”
第八十三章
元绣病了。
从赵府回来之后, 她就一病不起。食不下咽, 寝不安眠, 油盐不进, 食则作呕。
全府上下急得团团转,元定均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厨子招来, 只为了能让元绣张开嘴吃饭。但厨子一个个的进府,却又一个个的出府, 日子流水一样的过, 元绣肉眼可见的瘦。
红玉跟元定均说, 解铃还须系铃人。小姐心系姑爷,怕是心病难医。
元定均于是下了重金, 只为求个音讯, ,盼着有人能将这个救命的消息传来。
可是不行,江九卿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纵然全江湖的人都在找她。可她就是音讯全无,简直令人绝望。
她消失了。
“咳咳咳咳——”
床上动了动, 传来一声好似要将肺咳出来的咳嗽声, 剧烈的咳嗽过后, 殷红的被子底下突兀的伸出了一只瘦骨伶仃的手。
那手是真的瘦,骨头都支楞了出来,形成一个尖锐的角度,仿佛可以戳破纸张。细长而白皙的手指只剩下了骨头,肤色雪白中几乎要透出青色, 还能看清底下泛蓝的脉络。
若只从这手来看,若说是行将就木的女子,怕是也有人信。
“原谅你……”
短短的三个字,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急剧喘息了几口,发出粗粝沙哑的声音,这破损的嗓子,一点也听不出曾经是一把清雅润泽的好嗓子。
那人冲着她笑的悲伤,轻轻地告别,元绣不知哪来的力气,飞也似的冲到她的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可连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完,眼前的人如光似影,刹那间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元绣猛地从床上坐起,汗湿额头她的手指紧紧攥住锦被,眼眼里写满了惶恐无措。
“小姐!”红玉挑起了帘子,快步走上前。
她憔悴了不少,整个人跟着瘦了一圈,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碗清粥,一叠小枣,把东西在桌上放下后,走到床边,往元绣背后垫了个枕头,“要用些粥吗?”
元绣一把攥住红玉,还未等她开口,红玉已别过头去,“小姐,还未有消息。”
红玉看她神情恍惚,心疼道:“小姐,用些粥吧。这都是用高汤熬煮出来的小米粥,很清淡,你多少吃点。”
元绣看也不看,疲惫地摇头,“吃了也是要吐出来的,何必多此一举?”
见她又要躺下,红玉一急,大声喊道:“小姐,我特意让鼎福楼的师傅做了你最喜欢的八宝枣子,还热着呢!”
元绣翻身的动作一顿,红玉心中大喜,将桌上的八宝枣子端到元绣床边,低低劝道:“今日去的迟,八宝枣子都已卖光了,我又央了大师傅重做了一份,你瞧,个大饱满,全都还冒着热……”
“你有心了。”
元绣咳嗽了几声,转过身来,纤瘦的手指拿起一颗八宝枣子往嘴里送去。多日卧病,只觉得满嘴苦涩,初初入口,几乎尝不出甜味儿来。
元绣低声道:“今日师傅忘了放糖么?”
红玉一愣,不解其意,只听元绣又道:“这八宝枣子今日是苦的呢。”
她又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两人都不曾说完,满屋安静,只有极浅淡的呼吸声,与吞咽声。
元绣病的厉害,许久不曾进食,她吃得慢,可红玉却高兴得很。纵然不说话,看着元绣的眼睛也能透出笑来。等到碟子一空,她兴冲冲的站起身,拿了碟子就要走。
“我再去给小姐拿一碟来。”
“不了。”元绣累极了,“我困了,你带上门出去罢。”
元府招了许多厨子,却还不如当地鼎福楼的师傅,元定均一听这消息,就让人去请楼里大师傅坐镇元府。可那陈师傅千呼万唤的来了,做了不少拿手的吃食给元绣送去,她还是吃了又吐,病情反复,与那日的胃口大开迥然不同。
细细问他,那师傅却说鼎福楼来了两位新的师傅,擅长八宝枣子,他将这东西托给两位,已是许久未曾动过手。
元定均再要派人去请,可那两位年轻的师傅却怎么也不肯来。只说楼里缺人腾不出空子,愿意日日做了八宝枣子让人送来。说来也怪,送来的枣子,元绣能吃,日子久了开了胃口,竟还能慢慢吃些小粥,用点瓜果。她虽还是日日忧思,但身子还是渐渐有了起色。刚能从床上起来,就要红玉去将那做八宝枣子的师傅请来,要当面感谢他。哪知道天公不作美,这厢元绣刚有起色,那边师傅又逢生病,只得错过。
请了几次,总不得见。
“还是我去。”元绣唤来红玉梳头,红燕站在身后替她不平。
“小姐,我看他就是等着咱们去呢,凭什么如他的愿!”
元绣好笑,只问她:“你为何如此说来?”
红燕气道:“你说哪有刚好就你请他,他就病倒亦或是家中有事的道理,还不就是不愿意来。你说他不稀罕来,咱还就稀罕他么?又不是就少他这么个厨子!”她年纪轻,沉不住气,一想到这事儿就来气,劝着元绣不让她去,却被红玉敲了头。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小姐好容易病情才好转了些,还都靠的鼎福楼的师傅。先不说是否真的病了,若真的病了,小姐前去看望也无不妥;若只是托词,也全了礼数,免得落人口舌。”
红燕说不过两人,一路生着闷气,不肯说话。
一到鼎福楼,红玉便从怀里摸了一锭银子递给跑堂小伙,让他去找掌柜。
一听说是元府小姐到了,掌柜迅速从柜台出来,命人去招厨房的师傅。
“不用了。”元绣拦住那传话人,“师傅们还需要为楼里提供菜品,我只需要去道个谢,自行前去即可,无需让他们出来以免耽搁了楼里的生意。”
掌柜一听,再好不过,忙叫人带了元绣去厨房,细细叮嘱道,“你看着点,可别什么人都往元小姐身边凑,机灵着点,不然出了事儿我可拿你是问。”
“懂嘞!”
能跑堂的都是机灵的,在这庆云县,谁不知道这元府大小姐的名声。家大势大的,哪有人敢怠慢?别看这鼎福楼客似云来,可这元府要来搅这生意,势必要叫鼎福楼伤筋动骨。谁家的基业不是辛苦打拼,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跑堂伙计领着人来厨房,让人门外等候,他先进去吱个声,免得里头人多杂乱冲撞了人。
”他怎的来了?”李富伸手撞了身边人一把,抬头朝门边看去,“这点儿客人正多,他来这可不得有什么大事儿。”
“你猜是个什么事?”
边上人右手一只小刀,飞快地挑开枣核,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处理好十来个红枣,随口一答:“总之不是好事。”
“元府小姐来了!”
这话音刚一落下,嘈杂的厨房跟着静了静。
“谁?你说谁?”
“是不是大名鼎鼎那个嫁不出去的大小姐?”
“哦哦吓跑了丈夫那个啊!”
“她来这干什么?这里可都是大男人!”
“是不是来找李富跟小九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话,厨房里头的人刷刷扭头去看角落两人。
李富跟小九,就是新来的没多久的两个厨房师傅。说是师傅,其实小九是跟着李富来的帮工,大多数时候,还是帮衬着他干活,独立上手,还没人指望。
“喂你们俩,赶紧出去,别再杵里头了!等下那女人进来,还不得闹得我们这鸡飞狗跳的!”张大师傅上回进元府,可以说是供着进去,气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