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想一想?你看见了的。”
凛暮的话贴着耳边响起,沉默却再也无法去注意凛暮的靠近,他沉下心思细想,脑海中如同过电影一般闪过了他所看见的一切画面。
首次前去安静的槐树村……
突然出现的一大群村民……
明明发现了凛暮和沉默却并不出手的神秘人……
在水下拉女子下河溺死的青年……
不对,处处都透着诡异。
沉默蓦地抬眼,与凛暮对视道:“那名青年,在水下待的时间太长了,普通人怎么可能那么久一直在水下待着?”
的确,从女子发现河边的手印,到他拉着女子拖下河,一直到女子昏迷,这中间的时间太长,就算是再擅长泅水之人,也不可能在水中待这么久。
凛暮笑而不语,只看着沉默,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难道……难道那青年从一开始,便是个死人?可死人又怎可能如活人一般行动自如?”
凛暮终于说话了,他目光看着沉默,却似乎是在看着其他什么,黑沉沉的目光里,隐隐透出丝丝压抑,“这天下奇人异士无数,不过是让死人行动的粗鄙方法,多得是。”
沉默握紧手中凛暮手臂,透过凛暮黑沉的目光,他感到凛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那却并非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你见过?”
凛暮点头,并不瞒他,“见过。”
却不待沉默再问,门外传来急促而连贯的敲门声。
此时天光渐明,从沉默醒来的清晨,到现在,两人在交谈中已经不知不觉过去许久。
凛暮动了一下,沉默立刻松开抓着凛暮手臂的手,随即凛暮翻身而起,稍作整理便去开门。
门外等候的便是常厉一干人等。
沉默也立刻爬了起来,抓起红纱围在眼前系好,看着面色铁青的常厉,想来此时常厉已经知晓了槐树村的事情。倒是没想到那名为水生的小男孩动作这么快,也不知他是如何与常厉说的。
“两位大人起了?打扰到两位大人了,只是常厉内心急切,在此等候多时也不见两位大人起身,事出有因,不得不前来打扰,还望两位大人海涵。”常厉开口先是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又摆出恭敬的姿态请罪,将凛暮二人可能带来的怨气压了回去,却对千机殿殿主从国师大人房内出来之事无甚多感想。
其实便是常厉多虑,沉默自是不会拿身份压人之人,他还学不会这等龌龊之事,而凛暮却是不在意,他向来自我惯了,却也不是随意拿别人出气之人,更何况常厉虽然苛责了些,却是为了案件焦急,为了泽水城的百姓着想,算是位尽职尽责的堂主。
“今日凌晨执法堂门口发现一昏睡男童,执法堂弟子见他可怜,将他叫醒给了些吃食,却不想那男童是有意等在门口,为了报案,事关,槐树村一夜之间惨遭屠村之事。”
常厉说完偷偷打量两位大人,却发现两个人无论大的小的,都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反应中的一种,反而是很平静,这不禁令他心中揣摩起来。
凛暮倒是问了一句:“那名男童呢?”
常厉道:“已经带下去了,那男童看起来受了很大惊吓,吃了点东西又昏睡了过去。”
沉默点头接话:“你先去大堂,我们随后立刻赶到。”
常厉面色这才好了点,一躬身退出了屋内。
待常厉走远,沉默转头问凛暮:“那男童似乎并未说是何人灭了槐树村?”
凛暮走近沉默,抬手轻拽他脑后红纱,“我们且去前厅,先听听那男童到底是如何说的。”
沉默点头,便跟着凛暮往前厅赶去,从十五具七零八落的尸体到如今的屠村惨案,已经是拖了许久时间,沉默心中也有些急切,那种想要尽快知道凶手的急切,便是连凛暮拽着他红纱也顾不得了。
前厅此时聚集了很多人,除常厉外,还有那日见过的仵作以及泽水城执法堂大大小小的弟子,此时见到凛暮、沉默二人到来,先是集体行了个礼,给足了礼数,常厉才一指身侧两个挨着的座位,示意二人坐下详谈。
沉默一坐下,便问:“何不叫那男童过来?”
常厉闻言一愣,后面容上显出一丝不忍来。
那男童刚经历了灭村,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便是严苛如常厉,对那几岁的孩童也起了恻隐之心,又怎会在那男童昏睡后再叫他起来?想到此处,看向沉默的目光便是有些不满,只当他们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无法体谅普通百姓的苦楚,便是这惨绝人寰的案件,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罢了。
沉默自是不知自己又被人扣了顶高高帽子,他只看出常厉不满,却并不懂得他为何不满。而凛暮仍旧是那副笑颜,多情十足的模样,好在这执法堂并无女子存在,想到这里,沉默忍不住环视了一圈执法堂内,却见一高大弟子偷偷瞄着凛暮,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显得面上黑红黑红的。
沉默呼吸一噎,抬手抚了抚胸口那种奇妙的感觉,便不再去看那名弟子,转而强制命令常厉带那名男童上来。
常厉面色漆黑,见沉默态度强硬,只得照办。
不一会儿那名为水生的男童便被带了上来。
水生脸色很不好,一张麦色的面容却苍白异常,走路虚虚浮浮,他见了凛暮、沉默二人似是有点惊讶,却又很快不再看二人,只跪了下来,虚弱的说道:“小人、小人水生,见过几位大人。”
常厉见水生这模样,于心不忍,叫人拿了小板凳给他坐下。
沉默见到水生,便说道:“将你所见所闻全都一一道来。”
水生抬眸看了看常厉,又看了看沉默与凛暮,便缓慢的叙述起来,他说的很慢,说几句便要大喘,比沉默之前在槐树村见到他时,还要虚弱。
此时水生在执法堂说的,便是与曾经在他们二人面前说的一般无二,只是只字未提曾经见过他们二人一事,当时沉默让水生自去报案,却未言明不可说见过他二人一事,可这水生竟是只字未提,不仅如此,他连见过那屠村之人一事,也未提及。
常厉看着水生,这水生不过八九岁的孩子,而他家也有个小儿子,比这水生大些,不知怎的,他竟将水生和他家中小儿重合起来,心中越显心疼,便越过凛暮、沉默二人主动提及:“二位大人,这孩子身体实在过于虚弱,如今问也问了,不如放他回去休息。”
凛暮不作回答,沉默想了想,刚想点头,便见执法堂外大步流星的走近二人。
人未到,声先到,“小瞎子,多日不见,可有想我呀?哈哈哈哈……”
竟是本该身居九重的宿源欢,而宿源欢身后跟着的,便是之前消失不见,凛暮也一直未提的闻璞。
常厉更是一惊,比起沉默这个国师,和凛暮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千机殿殿主,宿源欢才是他的顶头上司,此时见了,便立即迎出来行礼。
宿源欢一挥手,便免了常厉的礼数,绕过常厉,直扑沉默,就是对凛暮也是视而不见。
沉默初次见到宿源欢时,他便是与凛暮一起,当时只当二人不识,此时看来,两人不仅是认识,更可能的是互相不待见。
只见宿源欢将凛暮当空气,奔着沉默就来,张开双臂就想要抱出沉默,却不想凛暮在后面一伸手,便将沉默拽了个倒仰,跌坐在凛暮身上。
宿源欢这才像是看到凛暮般,极为随意的答道:“呦,千机殿殿主,我说小瞎子,你怎么总跟这假笑脸待在一块儿?”
假笑脸?
沉默回头看着凛暮不变的笑颜,脑中转着这三个字。
此时倒是换成凛暮对宿源欢视而不见,只见此时凛暮一手揽过沉默腰间,压着他不让他起来,脑袋也枕在沉默肩膀,语调勾勾缠缠,气息轻吐:“沉默,你记着,你贵为战天国国师,不是什么人,都碰得了你。”
宿源欢闻此,十分普通的面容眉头一扬,却并不生气,只啧啧两声。
“水生?孩子!”
此时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常厉突然一声大喝,惊得沉默几人同时看去。
那端坐在小板凳上的水生不知何时竟然晕倒过去,苍白的面容上汗水涔涔。
宿源欢感兴趣的走过去,看着常厉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伸手毫不客气的捏了捏水生的脸颊。
明明是没用多大的力气,那水生却仿佛受到巨大疼痛般整个身体痉挛了几下,常厉立刻后退几步,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只低头粗声粗气道:“几位大人,下官先送这孩子下去休息,找名大夫来看看,容下官稍后处理妥当,便立刻赶来。”
宿源欢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常厉便快步抱着水生离开。
看着常厉慌乱的步伐,宿源欢嗤笑一声:“这硬汉,也有柔情的时候呀。”
沉默看了看从来到此处便不发一言站在一旁的闻璞,问向宿源欢,“你为何到了此处?”
宿源欢快步凑近沉默点了下他的鼻尖,在凛暮出手时又快速退开,似埋怨非埋怨的说道:“当然是帝君派我来的,你办案不利,来了几日也未曾有所破获,帝君关爱百姓,心中急切,便让我这断案奇才来此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