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半真半假,毫不愧疚的扯着当今帝君的谎言,却是万分想不到,他谎言中的帝君正坐在他正对面,枕着小国师的肩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沉默却不疑有他,只道:“闻璞是去接你了吗?”
此时回答他的却不是宿源欢,而是枕着沉默肩头的凛暮。
凛暮侧了侧脸,声音闷闷的从沉默脖颈间传来,“如若不是接他耽误了时间,见到那人时我们兴许也不用躲起来,那人看起来可是厉害的很。”
这算是侧面给了沉默解释,关于为什么见到那神秘人,凛暮要带他躲在树上。
可沉默心中仍旧疑惑,凛暮给的解释不算全面,那神秘人明明是已经发现他们了的。
凛暮自是知道沉默疑惑,只是收紧了手臂,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沉默也习惯了凛暮说一半藏一半的说话方式,此时他对身下温热的大腿和肩头灼热的呼吸更为在意。
当着闻璞、宿源欢和一干面无表情的执法堂弟子的面,沉默小幅度的、一点一点的想从凛暮怀中蹭出去。
“别乱动,我很累,一晚上看着你入神,还要帮你回神,当真是疲劳的很,我可不像你这个年纪,精神头足的像头小牛,我可老了,身体虚弱的很。”
“……”
感受到身后强健的胸肌和环在身前有力的手臂,沉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凛暮毫无诚意的谎言。
宿源欢自在的坐在了常厉的位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我不是来与你们玩乐的,我此次前来,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其一,正罡阁身死的景伯中可还记得?”
沉默点点头,景伯中是他第一个卜得到的死人卦。
“景伯中死后,景家一蹶不振,但也还过得去,但在你们走后一日,整个景府都葬身在一片火海之中,景家大大小小,全都死于火海,但在仵作查对尸体时,却少了一人,经过仔细验证,那人,该是景伯中死前也一直挂念的,患有心疾命不久矣的景兴宁。”
景兴宁失踪?景家身葬火海?
沉默看着宿源欢严肃的表情,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其二,便是在九重发现了尧族的踪迹。”
凛暮已枕着沉默的肩膀闭上了眼睛,似乎当真十分疲惫,沉默发现后便不再乱动,安安静静的让凛暮靠着。
“何为尧族?”
宿源欢摆弄着桌上茶杯,那茶杯还是隔夜的冷茶,此时他晃动着杯中剩余的一点茶水,随后蓦地将茶杯倒扣在桌案上,却不见一滴茶水露出,沉默细看,那茶杯竟是整个刻进了桌案,却不见破碎,可见宿源欢这力道用的有多巧妙。
这时,宿源欢才缓缓的说道:“尧族,是不该存于世的族群。”
尧族,毗邻昆国,在前几朝,曾是富强到可媲美一个中等国家的边缘民族。
说他是边缘民族,只因尧族亦善亦恶,却又非善也非恶,游离在善恶的边缘。
他们民族不喜交际,也不与周边各国往来,只自给自足,便可将日子快活的过下去。
也曾有国家想要吞并尧族,却惨遭灭了半个军队,自此便歇了心思。
若尧族一直安分,便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只是尧族不知是内部出了分歧还是如何,突然横空出了几个天资纵横、用蛊奇佳的年轻人,那几个年轻人,当真是无恶不作,无恶不为。
而他们借着本族的天赋,纵横各国,短短一年,便是犯下数件使天下震颤的十恶不赦之事。
听闻此处,沉默问道:“尧族天赋为何?又是做了哪些十恶不赦之事?”
宿源欢目光有些空洞,似是陷入沉思,半响才继续说了下去。
尧族的天赋,便是善于用蛊。
蛊可为毒,亦可为药。
用在妙处,便是为天下善事。
用在恶处,便是尽天下邪恶。
养蛊不易,邪肆方法居多,正道之方也不少,一善一恶全在一念之间。
可尧族世代却也不曾过恶,他们本族便规矩严明,偶尔族内出了个恶人,不消其他人多说,自己族内便将其解决了个干净。
可不知怎的,那一年的尧族,突起八位在用蛊养蛊处的天纵之才,而这八位天纵之才,在闻名于世后,又突然集体由善转恶,先将本族掌控于鼓掌之间,随后又将手段伸了出去。
那蛊,当真邪异的很。
因昆国毗邻尧族,便是第一个遭殃。
先是最近的两个村落,再是小镇,再是城池,尧族一共在“昆国灭了三村,两镇,一城,一共数十万人口。
不过,好在尧族不过猖狂了一年,内部便出现了分歧,自相残杀起来,到了今朝,已知的便已经所剩不多,也被当今帝君屠了个干净。
“尧族最后是被当今帝君所灭族?”沉默问道。
宿源欢点头,语气倒是有了点嘲讽,“是啊,我们的帝君啊,便是连尧族的老者、幼儿都不放过,一并屠了个干净。当真是为民除害啊。”
凛暮埋头在沉默颈项间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沉默又问道:“既然已经屠了干净,为何如今又发现了尧族的踪迹?”
宿源欢此时看过来,神情也有了些无奈,“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尧族肚子内的蛔虫?不过当今帝君怕是能知道一二,毕竟尧族最后剩下的几人,便是他一人不带一兵一卒所杀,其中细节,只有他一人知。”
沉默一愣,一人所杀?
宿源欢又道:“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泽水城的十五人溺亡,与尧族脱不了干系。”
沉默恍然大悟,“是蛊?”
作为现代人的沉默,虽本身未看过,但也听闻过一些奇文小说讲过蛊毒,却不想真正的蛊毒竟然这般奇异。
“蛊,可以让死人如同活人一般?”
宿源欢点头,面色沉沉,“莫说是让死人活动,传闻那作恶的八人,更是有人能让死人起死回生。”
沉默瞪大眼睛,起死回生?
这便是比推演卜卦欺天之说还要来的令人惊异和震撼。
宿源欢见沉默如此惊讶,突然笑了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小瞎子,你别如此天真,若当真轻易便可让死人复活,又怎会被我们伟大的帝君灭族?不过是些活死人罢了,装作活着的样子,自欺欺人,破绽还是有的,说到底,并不是真正的活人。”
“好了,我刚到此处,多处细节并不详尽,你需给我仔细讲讲。”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在几人的交谈中度过,临近中午,几人吃过午饭,沉默见凛暮实在困顿,便提议去午睡一会,宿源欢此人最爱睡觉,立刻点头复议,几人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凛暮当真很疲惫的模样,躺在床上,很快便呼吸沉稳,睡了过去。
沉默却并无睡意,他坐在桌边,拿过豪素细细抚摸,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重演两次入神的情景,和凛暮当时叫他回神时的感觉。
最终他握紧豪素,小心谨慎的又一次推演起了那名为涵儿的女童的生辰八字。
沉默闭上眼,眼前的黑暗逐渐扭曲,他往前走着,逐渐挣开黑暗,便又回到了当时所见到的情景。
那小女童害羞的跟她娘亲说道:“娘亲,这糯米是要带给小哥哥的,快端午节了,我们要一起包粽子呀。”
和蔼的妇人笑着拍了拍小女童的头,道:“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熟识的小哥哥了吗?人小鬼大,包粽子只有糯米怎么行?跟娘亲来,娘亲给你拿些粽叶、蜜枣去,别寒酸了人家。”
小女童十分兴奋的模样,蹦蹦跳跳的跟着娘亲走远。
画面扭曲、转换,眼前很快又变了个样子。
沉默见视线中两只白嫩嫩的小手在清洗着洁白的糯米,洗着洗着便忍不住在盆子里玩起水来,而此处,便是那多次有人溺水的河边。
只听得那女童糯糯的问道:“小哥哥,小哥哥,槐树村是什么样的地方呀?槐花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又白又香吗?槐花美不美呀?”
旁边一清脆男童声音传来,“槐花当然美了,你若想看,我便带你去看就是。”
女童一听,十分欣喜,搅动水盆中糯米的动作也更欢快了,可很快,又有些不开心了,“可是,可是娘亲不让我跑太远,就连这里,都是涵儿偷偷跑来的,可还是被娘亲发现了,娘亲说下不为例……”
那男童声音离得很近,他笑着递过来一块糖,“不用担心,很快,你的娘亲就管不到你了。”
女童见了糖果十分开心,在家里时,娘亲总是不让她吃太多糖果,尽管从小娇生惯养,此时这粗糙的麦芽糖,她也是十分喜欢,立刻抓了含进嘴里,含了几下,便忍不住嘎嘣将其咬开。
“咦?小哥哥,小哥哥,有虫虫!糖里有虫虫,虫虫!虫虫钻进涵儿的肚子里去了!”
“是吗?不要怕,多喝点水就好了,虫虫……不可怕呀!”
随后身后一阵巨力,小女童便被猛然推进了河水里,河水里立马有人拽住了她的衣摆,将她不断拖向河水深出。
而小女孩视线中最后看到的,便是洒在河面上洁白的糯米粒,和隔着河水,一脸欢快笑意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