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简单?他以为贺洗尘不会轻易放弃,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打消他这个念头。
施剑臣有些愧疚:“对不起。”毕竟他们之间的合作就是为了黄金百两,他否定了这个方法却想不出一丝头绪。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很好。”贺洗尘从暗匣里拿出两块茯苓糕,一块自己吃,一块伸长了手,递到施剑臣面前,看起来确实心情颇愉。施剑臣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如今已经能自然而然地用嘴衔过去。
“你又倔又犟,不知变通,但这样很好。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是非黑白,本来就该分得清清楚楚的。”
贺洗尘当然知道施剑臣不会同意美人计,端看他的剑法,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不掺一丝杂念,便知道是个至诚至信的人。贺洗尘很高兴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也很高兴他是这样一个人。
至于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慢慢来呗。
施剑臣心中微动,忽然有些酸涩地沉声道:“你也很好。”
“那可不。”贺洗尘瞥了他一眼,“再说了,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到时你没把人勾到手反而把自己赔进去那就好玩了!”
“你!”施剑臣气结,沉声道,“我才不会!”
“你还小,不知道美色的杀伤力。瞧瞧人家纣王,瞧瞧人家周幽王,再瞧瞧人家吕布!”贺洗尘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规劝道。
街上人来人往,少侠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瘸子偶尔的念叨,推着轮椅,举步生风。
*
然而三天的时间还真容不得他们慢慢来。
倚春楼没有消停过片刻,有人献诗,有人抚筝,有人显现武力,有人许下半数黄金之诺,只为博得东亭姑娘欢心,却连亲眼见上一面都不得。众人也不敢闹事,他们承担不起同时得罪岐枝馆和倚春楼的代价。
八月十三,此时夜上三更,中天明月照耀着攀爬在倚春楼楼外的施剑臣身上,他背着贺洗尘,手脚灵敏地越上二楼,抬头看了眼顶楼,那是东亭的住处。
“慢慢来。”贺洗尘眯着眼睛笑得狡黠,施剑臣抿着唇不言不语,将人颠上一点,避开更夫和暗处的守卫,利索地开始跃上层楼。
东亭的闺房静谧无声,笼罩着冷香的黑暗。窗户仿佛被风轻柔地推开一般,施剑臣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将贺洗尘安放在椅子上,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
“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轻声问道。
是要利诱,还是威逼?其实这都不是君子所为,他怎么一时鬼迷心窍就被这个家伙哄到这里来了呢?施剑臣懊恼着。
“东……”
“嘘!”施剑臣猛地捂住贺洗尘的嘴巴,“小声一点!”
却见贺洗尘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状,把捂住他嘴的手拿了下来。
“东亭姑娘。”他叫道。
施剑臣一僵,转身看去,身着桃红薄衫的俏丽佳人完全没有看到贼人的慌乱,冷静从容,盈盈一笑,顿时满室生辉。
贺洗尘心里“哦嚯”了一声,心道这个小姑娘可真有意思。施剑臣却没那么淡定,鼻尖冒出汗,第一次夜袭还被人抓到,古板地秉承着侠义之道的少侠比被夜袭的人更加慌张。
室内一时寂静,三人大眼瞪小眼,似乎在比谁的定力更好。
窗户又动了动,风声掠过——石青劲装的武林盟主一只脚踩在窗户上,一只脚悬在外头,屋内三人错愕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陆子元神色复杂,抬起手尴尬地挥了挥:“好巧啊。”
饶是贺洗尘也被他的造访吓了一跳,还未问清来由,便听房间的主人声音悦耳动听如鸣佩环,温声细语地说道:“少庄主想见东亭,东亭必定会梳妆打扮,静候君来,何苦做这等入室偷香之举?”
贺洗尘顿时觉得这个小姑娘更有意思了。
“哎呀,我确实寄了封信给你了呀,信上写着我今晚要来。”陆子元不愧是陆子元,落地后理直气壮地埋怨起她不给留个门。
东亭竖起团扇挡住翘起的嘴角:“你那信上明明写了八月十四才来。”
两人语气熟稔,明显是相识多时。
“子时已过,恰好是十四。”陆子元望了眼窗外的明月狡辩道,忽然捂住心口,“其实我被人追杀,受伤了,才闯进来的。”他语气不变,好像在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听不出半丝痛苦,冷汗却簌簌地从他额头滴落,月色照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东亭惊呼一声,陆子元摆摆手:“小伤小伤,待我调理一夜便行。”又低声咒骂了句冼方平,接着看向一旁默默当起雕像的两人,“洗尘,施少侠,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呃……”贺洗尘挠了下脸颊,笑道,“偷心来了。”
施剑臣:!!!求你了!别再说话了好吗!
第10章 天下第一⑤
东亭点亮灯盏,烛光中清丽的容颜更加不可方物。她点灯的姿势也是极其优雅的,仿佛连那垂在耳侧的青丝也是经过计算,不差一毫一厘地恰好朦胧出她的美。
门外的小婢轻轻敲了敲门,问道:“东亭姐姐,有什么事吗?”
东亭扫了一眼围着桌子就坐的三人,贺洗尘和陆子元神情自若地低声交谈,只有初出茅庐的小少侠一脸不自在。她轻笑一声:“无事,你去睡吧,不必守夜了。”
小婢应是,映在门上的影子逐渐走远。
“你怎么会受伤?能伤到你的人可不多。”贺洗尘给陆子元把了个脉,伤势不重,明天给他抓两帖药保准生龙活虎。
“你不知道我有多倒霉!”陆子元气愤地说起与他们分别后的悲惨遭遇,“我从大伯那离开后就遇到冼方平那个煞星,胡搅蛮缠非要和我打架,这个世道,魔教教主就可以随便欺负武林盟主了吗?!”他的武功与冼方平在伯仲之间,真要决斗,那便是你死我活。
与那个不怕死的冼方平不同,他怕死啊,人一旦有了怕的东西,就无法发挥全力。
施剑臣听他讲完,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那冼方平竟真的活着?”
活着算什么?她还是个女郎呢。
贺洗尘本末倒置地想着,拍了拍陆子元的肩膀:“这两天小心一点,她可能还会追来。”以他对冼方平的了解,这么好战的一个人要是不把天掀翻了才叫奇怪。
陆子元哀嚎一声,他对冼方平没有恶感,说到底,冼方平接管临渊峰后,已经逐渐收敛恶名,清洗毒瘤,似乎要把魔教转型。如果是这么一个致力于和平的魔教教主的话,陆子元很愿意与之相交,达成促进武林健康发展的重要共识。
偏偏这阵子那个冼方平不知道发哪门子疯,不仅把临渊峰屠了,遇到高手一言不合就去挑战,跟上瘾了一样,却苦了他这个正道领袖、武林盟主。
他哀哀切切地又叹了一声。
东亭不禁掩面而笑,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瞬间生动起来,宛若三月的桃花娇艳,可惜在场的三个人,要么不懂风月,要么不为所动,无趣极了。
“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一定竭力相助!”施剑臣严肃说道。
“好小子!够仗义!”陆子元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接着又看向贺洗尘。
“别看我,”贺洗尘做出躲闪的姿态,“我和冼方平也有仇。”
“骗谁呢。”陆子元呸了他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点不客气,顺手也给其他三人倒了一杯,“你这人不地道,嘴上一套一套的,不知道那句是真。”
“错了,每一句都是真的,我从来不轻易骗人。”
“那还是骗人!”陆子元笑骂了他一句,“你也是为了百两黄金来找东亭的?我可听说了,今天倚春楼可热闹了,就是为了东亭的一颗美人心。”他嘿嘿地奸笑起来,“东亭,贺洗尘不是个好人!美人的心意怎么可以给这么一个不仗义的家伙!”
贺洗尘被他这孩子气的“报复”逗得失笑。
东亭没有理会陆子元的叫嚣,她早就习惯了这位武林盟主的幼稚。倾身拨弄了下灯芯,她轻声细语问道:“奴也想听听看,公子要如何偷我的心?”那波光潋滟的眼珠撇了他们一眼,施剑臣登时被茶水呛了一下,拍着胸口咳得脸色发红,衬得端坐的贺洗尘更加镇静。
“今夜贸贸然打扰姑娘,确也是为了岐枝馆的试题而来。不过偷是偷不了了……”一开始他是打算来个旁门左道使个迷魂术,现如今被人抓个正着,再说破便没意思了。
陆子元轻哼,撇了撇嘴。
“那公子要如何是好?”东亭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仿佛振翅的蝴蝶。
“以我这一颗真心,来换姑娘的真心,如何?”贺洗尘娓娓道来,他姿容俊美,敛目含笑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东亭似是怔了怔,似是不解,嘴里拖曳出一个“嗯?”字。
“姑娘什么都不缺,姑娘缺一个朋友么?”贺洗尘问道。
陆子元率先得意地说道:“东亭已经有我了,不稀罕你。”
“少庄主不是朋友,是恩人。”东亭没有理会陆子元陡然哀怨起来的脸色和连番的质问,沉吟了一下,嗤笑一声,骄矜地说道,“你若是想与我相交,便舍了那黄金百两,那才算真心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