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头虽然性子倔,可是不傻,涉及自己认定的孙女,当然留了心眼:“老头子我是拉着他们去里长家公证了的,还留了字据,以后五妮就算不得他家的人了。”
说到这里,孙老头看向严墨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东家,还请你帮帮忙,找两个妇人来给五妮丈量下身形,带五妮洗洗澡。”
这点小事严墨戟自然答应下来,吩咐了旁边伙计之后,又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孙老头道:“孙大爷,既然你银子没花多少,就不必把豆花生意卖给什锦食了,我看……”
当时把银子支给孙老头之后,严墨戟还是让账务把豆花摊子的收入单独算了。他确实很欣赏孙老头的豆花手艺,但是并没想过把豆花摊子合并到什锦食中。
孙老头是他主动邀请来的,如果最后合并到什锦食,恐怕会给一些想独立做生意的摊子带来顾虑:什锦食出租摊位,会不会最后想吞并他们?
这个时代,家中有门手艺都是代代传下去的,就算什锦食现在生意兴隆,他们也不会愿意把手艺交给什锦食。
但是孙老头这倔脾气不肯接受借钱,严墨戟就先答应下来,想等孙老头解决问题之后再跟他聊一聊,现在孙老头没花多少银两,正好可以把豆花摊子还给他。
“东家,就这么着吧。”出乎意料,孙老头拒绝了严墨戟的提议,“说话算话,我老头子既然认了你当东家,就不会反悔!而且……”
他慈爱地看了一眼身边眼睛带着好奇偷偷四下打量的小女孩,叹了口气:“五妮现在既然算我的孙女,我也得为她打算。我老头子一个人敢跟百膳楼叫板,总之饿不死就是了;可是五妮可不能像我老头子一般哩,东家心善,什锦食铺子又大,我想把豆花手艺传给五妮,我老头子将来入土了,还望东家多关照五妮。”
话说到这份上,严墨戟也不好拒绝了,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蹲下身看向这个刚才因为听了孙老头说“入土”而紧紧抓住他衣襟的小女孩,微笑道:“欢迎加入什锦食,五妮。”
王五妮偷偷打量他一眼,对着那道温和的笑容,紧张的心情舒缓了下来,低声回答:“多谢东家。”
不一会,两个妇人过来,带王五妮去洗澡裁衣去了,等回来时,王五妮已经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瘦瘦的小脸也带上了光彩,和以前严墨戟初见时那个低头跑过的黑瘦丫头判若两人。
孙老头这时忽然一拍脑门:“嗨,我老头子这记性!险些忘了,这次还想请东家给五妮起个名字来着。”
起名字?
严墨戟微微一愣,这个镇上对儿孙辈的称呼非常随意,一般都是按照长幼顺序,叫“大郎”、“二妮”之类的,像纪明武兄妹这种正经起名的反而不多。
不过严墨戟也理解孙老头想让王五妮告别王家的心态,也没推辞,想了想,提议道:“叫‘妩’怎么样?与五妮原来的称呼相似,意思是形容女孩子很可爱。”
“妩……阿妩……”孙老头念叨了两句,低下头问,“五妮,你觉得怎么样?”
换上新衣服的小姑娘脸上红扑扑地,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很好听。”
“那就叫孙妩吧!”孙老头高兴地站起来走了两圈,一张老脸上满是激动,“我老头子有孙女了,我老头子有孙女了!”
…
之后,孙老头带着已经改名叫“孙妩”的小丫头在豆花摊子做豆花,手把手的教着这个孙女自己一辈子的手艺;纪明文知道自己的小姐妹逃离了王家苦海之后也非常高兴,一有时间就去找孙妩玩耍。
严墨戟这几天抓钱平喂药酒抓多了,钱平开始躲着他走,今天却主动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衣的年轻女子,脸上喜气洋洋:“东家,我给你介绍个人!”
严墨戟手里还拿着药酒,瞅了瞅那看起来娇怯怯的女子,心里了然,笑道:“钱平,你这是要成亲了?恭喜啊!”
钱平一愣,闹了个大红脸,面红耳赤地解释:“东家误会了,这不是……咳,这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一位擅岐黄之道的好友,最近日子拮据,听闻东家这里招江湖中人,特来投奔。”
什锦食开了酿酒场和酒铺之后,严墨戟又招聘过两次江湖中人,虽然也有些偷奸耍滑之辈,可是大部分都认真能干,武功在什锦食能用的场景太多了。
听闻眼前这个是擅长医术的,严墨戟眼前一亮:“医术?欢迎啊!”
那女子含羞带怯地抬头看了严墨戟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扯了扯裙边:“小女子冯问兰,宗门这些年每况愈下,门内弟子的月例都发不起了,无奈之下,小女子也只能出来谋生,还望严老板行个方便。”
说到最后,这女子已经双眸含泪、语带哽咽,听得一旁的钱平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这人真是比他四哥还会演……
——被全江湖当宝一样供着的青桑谷都“每况愈下”了,其他门派还有活路吗……
瞌睡来了就有枕头,严墨戟这些日子因为药酒质量不过关的问题,正愁着怎么改良,一下子来了个擅医术的江湖女侠,赶紧安排了面试。
面试结果令严墨戟非常满意,当即雇佣了这名叫冯问兰的女子为酿酒场顾问,安排钱平带她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去酿酒场。
钱平带着冯问兰去了后院,四下无人时,终于忍不住道:“冯女侠,你在江湖上成名多年,怎么会屈尊到这边来?我原以为青桑谷只派个普通弟子来呢。”
冯问兰眼中浮现起神往的神情,两颊绯红:“当然是来见一见你们小师叔啊!去年他来我们青桑谷时,我恰好不在谷内,无缘得见,这次总算能看看一剑霜寒苌雁山的风采了!”
钱平看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顿时警惕了起来:“我们小师叔已经和东家成亲了,冯女侠可莫要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冯问兰诧异地看他一眼,“噗嗤”一声笑出声,语出惊人:“老娘儿子都快和你们东家差不多大了,你在乱想什么?”
钱平:“……”
——他以前听说青桑谷医术精湛、驻颜有方,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
冯问兰的医术确实高超,熟悉了药酒的酿制过程之后,很快就指出了一些问题,下一批药酒按照冯问兰的指点改造出来,钱平喝了之后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了。
冯问兰也对严墨戟的药酒酿制方式感到了惊讶:这种药酒虽说药效并不太强,指望它治病是不可能了,但是温润滋补,用来长期调养身体再合适不过。
最关键的是,这种药酒可以大规模批量酿制!
对比严墨戟谦虚地道:“这也是牺牲了药材的一部分疗效得来的。”
什锦食一直贯彻着“可批量生产、推广到大众”的观念做着吃食,严墨戟的药酒也是这个理念下的产物。
经过冯问兰调整过的药酒正式装瓶之后,终于问世了。
最初为严墨戟提供锈叶子的赵瓦匠一家,如今已经专职做起了种植锈叶子的行当,专门为什锦食供货,一家人跟着什锦食水涨船高,日子越来越好。
半年多过去,赵大郎的媳妇临盆诞下孩子,只是生产时有些不好,身子羸弱,虽说母子都保住了,可是新母亲卧床不起,奶水也无一丝;孩子身子骨也不大好。
郎中来看过,只说是亏了血气,开了些补药;然而这些补药熬煮出来,气味刺鼻,赵家媳妇闻了都要吐,遑论喝了补身体了。
为他们看病的老郎中也没有对策,赵大郎偶尔跟严墨戟提了一嘴,严墨戟想了想,找到了冯问兰。
冯问兰去帮赵家媳妇看过之后,开了些药材,严墨戟与冯问兰一同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把药材和食物融合在一起,做成了能入口的药膳,叫赵大郎带了回去,还教了赵大郎这些药膳的做法。
赵大郎每次吃饭都给媳妇做上一顿药膳,几日下来,大郎媳妇原本苍白无血色的面容竟然有了些血色,饭也吃得下,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奶水都有了。
这让赵家人兴奋不已,赵家老太太喜欢炫耀,逢人便说是什锦食的药膳救了她家儿媳妇母子两条命,直把什锦食的药膳吹嘘成了华佗在世。
“那大郎媳妇其实就是血亏而已,若是吃得下汤药,比吃药膳要有用。”去赵家看过的冯问兰回来对严墨戟道。
严墨戟点点头,笑道:“但是咱们的药膳,能让大多数人吃得下,就是一个重要的优势——再好的药品,吃不下也没有用,对不对?”
冯问兰捂嘴娇笑道:“东家说得对。”
——她有个同门,医术倒还精湛,只是不知是天赋还是故意,熬煮出来的汤药的滋味简直令人难以忘怀,诸多同门连同长辈,没有一个喝得下去的,最后师傅只得劝那同门,日后专注诊疗,莫要亲自熬药了。
路过的钱平看着冯问兰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想想她真实的年纪,忍不住打个寒颤,赶紧拐去了厨房。
什锦食的药酒上架之后,一开始来买的人不算太多,毕竟药酒比果酒要贵不少,涉及药材,多数人还是比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