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又算得了什么?一个压迫者,剥削者,卑劣地觊觎你的可怜虫,你是在可怜我吗,嗯?
既然如此,倒却之不恭。
夏挚的眼睛发红,他居高临下,恶狠狠地从牙缝中逼出四个字,像野兽那样撕咬下去。
“你——自——找——的!”
……
傅辰桓一天里第二次从晕晕沉沉的昏迷中醒过来,他后脑勺像被劈碎了似的疼,身周浮动着浓郁醉人的檀香味儿,还夹杂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身下是软和又毛绒绒的触感,傅辰桓撑着地面,艰难地晃晃脑袋里的一汪水,终于有了些清醒的意识。
他好像是在……皇宫?
皇宫!
意识霎那间猛然回笼,之前发生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似乎眼看见陆阖将那盏不知是什么的酒从狗皇帝手里接了过来!
傅辰桓还未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似乎已经自动将陆阖划进了己方的阵营,甚至升起了一番同仇敌忾的心思,可想到那杯绿莹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酒水……
他竟然开始为那个几个时辰前的生死仇敌而心急如焚。
可……
傅辰桓惶急地环顾四周,他很快确定自己仍在晕倒之前的那处宫殿里,整个殿中昏昏暗暗,到处是鬼影似的纱帐和烟气,陆阖和皇帝都不知去了哪儿,他费力地站起来,一时都不知道要往哪边去寻。
——上一次擅自跑出去给陆阖添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更别说现在是在宫里,傅辰桓不能确定,自己这次若再乱跑乱逛,会不会再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但陆阖现在分明生死未卜,他……
就在这时候,有些奇怪的模模糊糊的声响钻进了他的耳朵。
有人在小声说话,掺杂着痛快的笑意,却听不到另一人的回应,只间或有抑制不住的只言片语漏出来,似是极尽忍耐,低沉又悦耳,只一忽便又被按下去,衔接上更长久的沉默。
傅辰桓猛的一个激灵。
他牙齿在打颤,双眼瞪得大大的,指甲都扣进了掌心,尽管在心底拼命告诉自己不可能,却还是仿佛受到了魔鬼的蛊惑,轻而无声地朝那声音发出的方向摸过去。
不……不会的……
一定是我想错了,我、我怎么这么龌龊……不可能的……!
陆、阖……
可他离得渐近了,仿佛有灿烈的火骤然烧在眼底,男孩儿一瞬间眼瞳深痛,他觉得喘不上气,一吞一吐之间的气流仿佛着了火,他隐约看见威远侯那张端严艳丽的脸在光影明灭间一闪而过,看到他深蹙的剑眉,颧骨上不正常的酡红。
傅辰桓腿一软,跪了下去。
“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几个酸儒,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放过便放过了……还能在这事儿上骗你不成?”
“你听话,枫铭……”
似乎是岩浆在傅辰桓脑子里掀起了巨浪,他死死地捂着嘴,牙齿将拳头上咬出淋漓的血痕,一个字也没出声。
他弱小、愚拙,分不清善恶,在皇帝面前他弱小宛如蝼蚁,唯一的作用便是用作威胁,就连发出声音,此时也只能在别人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划出更淋漓的鲜血。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前世今生,他行差踏错的每一步,之所以还能苟活,不过是有人在为他承担后果。
他想着,三年前长安街上,凯旋而归的威远侯鲜衣怒马,俊俏儿郎,倾倒京中多少深闺旧梦,那时父亲攥着他的手,他们融在人群里,热烈欢呼振臂的百姓满面油然欣喜,父亲轻叹了一声,带着些无奈而骄傲的笑意。
“枫铭这身傲骨打磨不得的,北戎人的铁蹄,终也只能在我大夏锋烈的□□下战栗!”
“是是是,知道你慧眼识珠……”
“那怎么的,是缘分。”
其实,抹开那些一以贯之的偏见与流言蜚语,父亲分明从未在家里私下说过威远侯一句不是,虽然老丞相本来也不是背后议论人短长的性子,但哪怕是后来,每次提起这位早已势同水火的旧日学生的时候,他虽是沉默居多,却也不难隐隐看出些骄傲的影子。
……有什么奇怪的呢,陆家军镇守北疆,究竟怎样靠着血肉为大夏百姓筑成一道坚墙,谁不知道?
一直以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不知道,那些自诩清高、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人墨客也不知道。
他们凭什么呢。
傅辰桓伏在地上,混身战栗,他憋着气,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只手突然覆上他的背,傅辰桓猛然一僵,回头却对上了另一双同样惊恐而漾着痛苦泪水的眼睛。
面容清秀的女孩儿惊惶地望着他,拼命摆手叫他别出声,带着他往后退去。
傅辰桓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总觉得在这个女孩儿脸上有什么熟悉的影子在,她高高上挑而发红的眼尾、秀挺的鼻梁,那种如泉如月般的清冽的气质,很容易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
他们退回到烛火也照不亮的角落,两个人的手都碎碎地颤,脸色一并的惨白,混身都是冰凉。
“你是谁?”
“我是这一宫新晋的郑妃,”那姑娘抖了抖,环视阴森可怖却富丽堂皇的大殿,轻声道,“我叫郑巧儿。”
“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你明白吗?”
傅辰桓心里霍然一空,他哑着嗓子,不敢问,又不得不问出口:“之前……”
“我太害怕了,”郑妃眼里噙着泪,哆哆嗦嗦地说道,“我父亲……他与唐侍郎交好,就、就说给了他知道,你若不知道该怎么办,出去以后找唐侍郎,你们……别再给他添麻烦了,好不好?”
仿佛一柄尖利的锤子重重的锤上心房,傅辰桓却已似乎赶不到痛,他几乎不敢深究这话里的意思,不敢想……这样可怕的事情,似乎还不止发生过一次。
他想起今日陆阖进宫时苍白而决然的模样,深深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
呃今天确实是第一次233,不过信息不对等之下小唐和小傅误会了~
为防误会解释一下,受之前讲他是直男只是傲娇呀,其实他喜欢攻很久啦~
不过作为威远侯的身份,他答应这个“交易”只是因为被暗算了,不然他其实很可能直接举兵造反233
第27章 第二朵白莲花(11)
陆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夏挚已经不见了…
他看着头顶上明黄色的帐顶,身周是层叠的轻纱帘幕,渺渺乐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过来,鼻端嗅着的是万金难得的龙涎香,一时舒服得都不愿起身。
000凉凉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挺好。”陆阖诚实地说,“就是一开始有点儿疼。”
000:“……”
对不起,打扰了,我就不该问。
陆阖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发软的后腰,他身上已经多少恢复了力气——果然像夏挚说的,那药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除了当时短暂无力之外,现在他的精神竟比之前进宫的时候还要好些。
000贴心地解答了他的这个疑惑:“展先生对您很体贴呢,后半夜您失去意识之后,他就没再折腾,还亲手给你换了药,又带你去泡后殿的药浴——那汤池我检测过了,全是些名贵药材方子,金贵得很,你这身体底子又好,再好生将养几日,差不多便能痊愈了。”
陆阖:“……是我的错觉还是你突然说话文绉绉起来了?”
“好吧,这其实是展先生昨天晚上跟你念叨的话,”000咳了一声,老实承认,“你不知道,大晚上的,这么大的宫殿里鬼影子都没一个,灯光效果堪比鬼片,他就那么一边摆弄伤药纱布一边念念叨叨,跟精神变态杀人魔似的。”
系统打了个哆嗦,他还是个不敢一个统看鬼片的孩子呢。
“……”陆阖可疑的在这样的场景描述下沉默了一下,突然义正词严,“你别老叫他展先生,听起来怪怪的。”
“行,”系统从善如流,“您高兴就好。”
他已经没脾气了,从昨天晚上开始,眼看着来到新世界没两天的宿主任务进度一路疯狂上涨,主角那边就不用说了,误解值直接降到了30,好感值更是飙升到了50的水平——要知道,几个时辰之前他的好感值还是-90来着,等同于是从杀父仇人直接跃升成了好友知交,其翻转之迅速情绪变化之顺畅,简直让带了那么多届宿主的000瞠目结舌。
诚然这其中也有神助攻夏挚的不少功劳……但宿主能自带外挂,那也是宿主的本事不是?
所以就这么着吧,难带就难带,毒舌就毒舌,只要能快速圆满完成任务刷绩效,000看着自己同样飞快上涨的工资卡余额,痛并快乐地做下了支持宿主一切行动的决定。
即使是在系统界,有钱就是爸爸这一真理也普世皆用。
见陆阖灵活地翻身坐起来,000又忍不住出声问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阖:“我能不能就这么一直留在宫里混日子?”
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