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江。
之前在调查的时候,种种线索就已经隐隐指向那个方向,只是陆川无论如何都不能——或是不愿意相信,尽管现在已经知道父亲一直以来是如何对待身为养子的陆阖的,但在他面前总还算得上和蔼可亲,他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勾结贩|毒组织、参与人口买卖、甚至亲手把妻子和儿子送进那些人手里……这种行为用丧心病狂来形容都嫌不够,以至于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甚至变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可血淋淋的证据就都摆在眼前,母亲的身体全面衰竭,好不容易救回来也只能送进精神病院,还得经历痛苦的戒毒,而陆阖现在也依然躺在病床上……万幸他被注射的只是普通的媚|药,但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川现在每每想起来都还是遍体生寒。
他真的害怕,恐惧像深渊中伸出的手掌那样攫住他的心脏,连呼吸都觉得痛。
他们回国的当天,陆子江就被警|察带走了,陆川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也不知道该畅快还是该悲哀。
这事儿闹得比想象中还大,国内国际上都是一片哗然,洪川的股票天天跌停,连带着星昼都受到了影响。
陆川天天忙得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忍不住想:现在他算是体会到当初陆阖的感受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他把陆阖安排在一处自己名下的别墅,设施完善,环境也很好,每天深夜回去的时候,陆川总会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他的房门,要亲眼看到那个男人平静的睡颜,才能勉强感觉到安心。
他知道自己这行为就好像一个猥琐的偷窥癖,但实在忍不住。
“你真能忍得住吗?你今天把他带走,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事?”
殷泽的话就像是魔鬼的低语,时时在陆川心中响起,赶都赶不出去。
他不会的,他怎么能忍心再伤害陆阖呢?
把自己陷入更加繁忙的工作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正巧眼下忙得焦头烂额,陆川只能加倍地把自己扔在繁琐的公司事务与代码的海洋当中——他最近甚至跟殷泽联手了,他们两人虽是相看两厌,但在这件事情上,利益目标还算一致。
毕竟当初殷泽即使被打成那样,在追陆阖的时候也没舍得让保镖们冲要害打,因此陆川虽然一辈子都不想再跟他说话,但彼此利用一下的关系倒还能维持。
心里盘算着这些事,陆川再一次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陆阖的房门。
房里黑着灯,陆阖却没睡着,抱着双臂坐在床上,正直直地望着门口,与他对了个正着。
陆川:“!”
连日以来每天都被打扰睡眠以至于暴躁到想说脏的陆阖眼冒凶光,恨不得用目光把门口的男人戳上两个窟窿。
一天天的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他自来这个世界就每天绷着一根弦儿,好不容易睡上几天安生觉容易吗!非要让他神经衰弱英年早秃吗!
从久远的过去开始起床气就贼大的陆局背后都在冒黑气,见陆川还可怜巴巴地呆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矜持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我们谈谈?”
第16章 第一朵白莲花(完)
陆川一点都不想谈…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株生长在黑暗中的藤蔓,无比渴望着从缝隙中漏下的一点光明,却又害怕被灼伤……更怕在光中暴露自己的丑陋,连在暗中窥探的权力都被拿走了。
可陆阖坚定地看着他,尽管仍旧略显虚弱,整个人看上去却气势盎然、不容违逆——这其实是陆川非常熟悉的样子,他这位兄长不论是从相貌还是能力上来说,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过去他甚至一直感觉自己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又怎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苦笑着想:现在陆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吧。
从一开始,他给陆阖带去的,就只有痛苦和灾难。
陆川不敢犹豫,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走到床前去,也不敢坐,就站在那儿,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
陆阖看着他的样子,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陆阖坐在床上,腿上搭着毛绒绒的毯子,头发因为刚才是从睡梦中被吵醒而有点乱,乍一看上去显得蓬松而柔软,连冷淡的面容都柔和下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小了一点。
可他依然镇定自若,仿佛虚弱的身体不是他的,遭受的痛苦也不是他的,他仍像是那个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正衣装笔挺地参加宴会,跟商务伙伴谈笑风生。
陆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痴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总是不得不承认,陆阖实在是个太过迷人的男人。
“坐吧,”陆阖淡淡吩咐了一声,“你不用这副表情,当时就算不是方女士,我也不会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做那种事的。”
陆川:“……嗯?”
也许是他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陆阖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你不是因为这个在感激我吗?用不着——陆川,我并没能做什么。”
陆川忽然明白了。
对,陆阖现在还不知道,他苦心维持的冷酷无情的形象已经在自己这里暴露得渣都不剩,他还以为自己这么尽心地对他、恨不得把一切都碰到他面前祈求原谅,只是因为那时候他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挺身而出?
陆川感到有点啼笑皆非。
“我不……我是很感激你,但不单只是因为这个,陆阖,我知道在先前的竞争中你一直在努力帮我,我那时候还……对不起。”
陆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离开——或者说被赶出洪川的时候,确实心情激荡,忍不住对陆川说了一句“我从未想过跟你作对”,可以他们两个的关系,他也没想到陆川真能相信啊!
陆阖竟突然感到有点生气:“等……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这么偏听偏信,你还怎么领导那么大的公司!我不过是……咳咳咳!”
他的身体到底受了损,心情一激动,呼吸便有些不畅起来,陆川一下子慌了手脚,一时也来不及多想,本能地冲上去把他揽进怀里,尽量温柔地给人拍背顺气,陆阖一愣,挣扎着想要躲开,可以他现在的体能又怎么能跟陆川抗衡?再加上咳得手脚发软,也只好随他去了。
陆川还腾出只手来倒了杯温水,在陆阖呼吸渐渐平稳之后,慢慢地给他喂进嘴里。
刚才还恪守礼节地维持着社交距离的两个人突然之间凑到了一起,陆川一开始还没有察觉,直到陆阖慢慢平静下来,他一边给对方顺气,一边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两人相触的地方。
陆阖似乎……比上次胃病发作的时候更瘦了些,即使待在恒温的室内,皮肤触感也冰凉——倒是不奇怪,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而他的身体原本就不怎么好。
陆川一时有些出神,直到怀里的挣扎力度突然间变大,他一低头,对上了陆阖愤怒的眼睛。
陆川刷的一下松开手,红晕都蔓延到了耳朵根:“我不、不是……对不起……”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仿佛连身后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垂着眼睛不敢跟陆阖对视,“咳……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原先做过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还有,殷泽一开始确实是我的朋友,对不起。”
他发觉自己已经做过太多对不起陆阖的事,于是想要道歉的时候反而结结巴巴颠三倒四起来,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而陆阖审视地看了他一会儿,却并未露出惊怒的神色。
“……我明白了,”最后陆阖低低笑了笑,“没必要,陆川,你不用愧疚,更不用可怜我。”
这一句话就像一柄利刃,倏然刺进了陆川的心脏,他疼得不敢置信,连辩驳的嗓音都开始哆嗦:“我不是……”
陆阖抬起一只手,阻断了他的声音。
这男人又恢复了那种冷淡高傲的样子,可那低语的语气却几乎是温柔的:“陆川,没必要。”
“……”
“我从来不喜欢你,只是陆家对我有恩,陆夫人去世以后,尽量维持这个家的和睦,让你这个真正的继承人能够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地步,本就是我的责任。”
陆川冲动地上前一步:“那你呢!你在公司那么多年,洪川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你的功劳!”
陆阖摇摇头:“我们就不用说这些车轱辘话了,陆川,你答应我,以后跟父……跟陆先生好好相处,行吗?”
陆川一震,他这才想起来,这些天他有意对陆阖封锁消息,对方也在安心静养,应该还不知道,这一切的策划者都是陆子江这件事……
他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可看着陆阖期待的眼神,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阖那么希望这个家能好好的,如果他知道自小崇拜的养父是那样一个人,知道这个“家”早注定破碎,现在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陆川真的说不出口。
“误解值到0了!”两人正静静地在昏暗的房间中对视,000却忽然在陆阖脑中惊呼一声,陆阖主差点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崩了表情,幸好经验老道,堪堪维持住了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