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明明可以自己先逃走的,仓库的大门并没有锁得比铁笼更牢,若是没有多此一举地试图救那些连走出来都不敢的人,他完全可以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赶来的绑匪们之前自己跑出去,可是他没有。
他被摔下的地方,正好在双眼呆滞的方晓芸笼子前面,陆阖似乎是无意识地眼角余光瞥过去,突然愣住了。
“方、方女士?”
还不等他仔细观察,一股沉重的力道就毫不留情地踹到他肚子上,陆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被那力道踹到一边去,就见络腮胡指挥着两个手下打开了方晓芸的笼子,在女人突然惊醒般惊恐的尖叫下,试图扯着头发把他带出来。
他骤然一惊,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冲上去阻止:“你们要干什么!放开她!”
现场的绑匪和好多人质们似乎都为他这种毫无道理的作死一般的精神惊呆了。
陆阖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现在心里只有自己制定的任务计划,陆川剩余的那点儿好感度和误解值,他志在必得。
络腮胡也震惊地挑了挑眉,示意手下们继续,自己捏着陆阖的下巴,把他推到铁笼的栏杆上:“大少爷是不是还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认识不清,嗯?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陆阖定了定神,没有费劲挣扎,只咬牙道:“你们别……别这样,你放了我们,我一定能给出让你们满意的价钱。”
络腮胡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脸:“得了,你知道自己能有多值钱吗?”
陆川带着队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闯进来的。
陆阖耳朵动了动,目光瞬间一定,面上却装作没看见不动声色:“……那她呢!你们绑架她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们,放她走!”
“你……”络腮胡现在看上去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可还没等他说出来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脑后一凉,被一把枪顶住了。
陆川面沉如水,在陆阖震惊的注视下把枪往前压了压,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却快要喷出火来:“放开他。”
他身后枪声响成一片,一路打进来、穿着黑衣的保镖们迅速控制了现场,络腮胡怔了怔,突然玩味地笑了。
他们之所以进来找方晓芸的麻烦,正是因为陆川从正面打了进来,想用那女人作为人质……可怎么都想不到,这小子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不过……他现在倒是找到了对方的另一个弱点。
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地从络腮胡袖子里滑了出来,陆阖被迫抬头,喉结动了动,那锋锐而冰冷的触感让他汗毛倒竖,身体却仍因为药力而不自觉地发软,整个人的体重都挂在络腮胡的掌中,可怜极了。
陆川瞳孔骤缩,眼神更阴狠了。
络腮胡也是硬气,根本无视自己后脑勺上的杀器,牵起一边嘴角,用调笑的语气说道:“你若是开枪,我也能同一时刻划开他的喉咙,你信不信?”
第14章 第一朵白莲花(14)
可怜的男主陆川今天受了大刺激。
他正找失踪的母亲找得焦头烂额,突然之间又发现好不容易救回来的陆阖跑了,可那时候调查正进行到关键阶段,分|身乏术加之些许愧疚感,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去找主动离开的陆阖……但结果呢?这个人刚刚离开他的视野半天,居然就又让自己陷入了这样被动的境地!
陆川怒火中烧——倒不是针对陆阖,而是对自己,对那些总是在想方设法伤害他的人。
他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带队往进攻的时候,听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他推出前因后果,但那都不及闯进门的一瞬间,看到那个人受制于这些贩|毒的禽兽手下时的剧烈心痛。
他甚至痛恨自己怎么就来得这么慢、这么赶巧……如果没有他们搅合,陆阖会不会已经逃出去了,说不定还能救出这里的其他人……
尽管理智上知道作为一个养尊处优、堪称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陆阖能带着别人从这儿跑出去的几率几乎是零,但陆川自动忽略了这些问题,心中翻涌而出的愧疚感快要将他淹没了。
每次只要他稍不注意,陆阖就会陷入危险之中。而大多数时候,这种危险甚至是自己带给他的。
就连这次……想到之前调查中发现的东西,陆川不由心里一紧。
他在这里内心戏如此丰富,实际上其实不过是几秒之间的事,那厢陆阖脚软到站立不稳,垂着眼睛轻轻喘息着,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几次三番被陆川搭救……他实在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对方。
陆川出现在这里,是来救他的母亲的吧?
也好,自己终究是没有那个能力,还好他来得及时,这样……他们母子也能避免天人永隔的惨剧了。
陆阖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一时之间竟好像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有些欣慰起来。
络腮胡紧紧地提着手中人质的领子,又把匕首往前送了送。
“陆总,打个商量?”
谁都知道他是在叫谁。
陆川咬咬牙,扫了一眼看上去已经快要昏过去的陆阖——那人修长白皙的脖子上淌下的鲜红刺得他眼睛生疼,恨不得马上崩碎面前的绑匪的脑袋,却又投鼠忌器,不敢稍动。
最后他只能哑声道:“你要什么?”
络腮胡得意地笑起来:“让我走,我要一笔钱,和足够的补给——当然,为了我的安全,我要带他走。”
“不行!”陆川脱口而出,脸色铁青,“我可以给你钱,你放了他,我保证不会追你。”
络腮胡摇头:“那可不行,我的总裁先生。”
陆川咬咬牙:“那我跟你走!你可以……可以给我下药,随便什么,你放了他,他必须马上接受治疗!”
陆阖身体轻微地一震,忍不住掀起眼帘看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呢……陆川,不是恨他的吗?
可是,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因自己而起,怎么能让他代自己以身犯险?
络腮胡也微微挑眉,似乎有些心动。
他一向听说陆家这两个兄弟关系不好,也不知道怎么陆川就突然在意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到这种地步——他不得不怀疑这是个陷阱,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陆川作为人质,其价值都比陆阖大多了。
现在他不敢浪费太多时间,谁知道警、察们什么时候赶到,到时候要再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络腮胡也是果断,犹豫了几秒便做出了决定:“……还真是兄弟情深,也好,我……”
半句话还没有说完,变故陡生。
陆阖飞快地朝陆川使了个眼色,突然抬手一指点上络腮胡胳膊上的麻筋,同时身形一矮,载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击中他的腹部,从制造出的狭小空隙中翻滚出去,而陆川虽然一愣,却反应极快,几乎是在他动作的同一时刻一枪射中络腮胡的手腕,男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匕首应声而落,捂着血流如注的手栽倒在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嚎。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络腮胡在跌倒在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前一刻还像只柔顺的兔子一样软在自己钳制之下的陆阖,怎么忽然之间就露出了獠牙,咬人生疼,自己竟然全无反抗之力。
……这特么的不科学啊!
陆川身后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一涌而上,把血哩呼嚓的络腮胡绑成了粽子,陆川顾不得这些,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一击之后再次软倒的陆阖,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担忧神色。
他早就看出来陆阖不对劲……怕是被下了药,想到这些人手里那些掌握的东西,他的心就一阵阵抽紧了。
拜托,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毒|品。
他已经受过够多的苦了,老天就放过他一次吧……
陆川心里不断地念叨着语无伦次的话,只觉得手中的躯体越来越烫,陆阖似乎已经意识不清醒了,软在他怀里不断低低地呻|吟,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滚烫的脸贴在他的手上,像找到救命稻草般来回磨蹭。
陆川不合时宜却又无可避免地会想起了那个……他第一次隐约窥见这个男人内里柔软的晚上。
那次陆阖也在生病,在酒吧里搞得一身狼狈,却会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去时又毫不犹豫地回来帮他,甚至为他挡住对手的伤害,又在最后满怀信任地把自己交给他,似乎丝毫不担心自己对他不利。
就像这次,也是如此,这一整天,他被威胁,被恐吓,险些被人当作货物卖出去,却仍然愿意挺身而出,去救与自己素不相干的人。
陆阖,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陆川动作轻柔地将几乎昏迷过去的兄长打横抱起来,对留在后面做扫尾工作的警|察们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出了仓库。
他无法相信却依然感到窃喜的是——在经过那么多事之后,陆阖却仍对他保留着本能般的信任。这种感觉很奇妙,在世界上最了解你、最相信你的那个人,却是你从前一直以为是最大的敌人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