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开着的小夜灯发出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沙发上的面色惨白的男孩。
抵着额角的枪口逼近了几分,男人冷淡而隐含威胁的声音响起:
“救他,钱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陈医生急匆匆地叫醒了自己的助手,推着昏迷不醒的韩隶进入了地下手术室。
沈空百无聊赖地盘腿坐在医生的客厅,兴致缺缺地把玩着掌中的一次性手机。
系统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身上只有从绑匪身上摸出来的四十五块钱吧?”
沈空点点头。
系统:“……那你刚才说钱不是问题?”
沈空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陷到了柔软的沙发里:“对啊,没有钱能有什么问题。”
系统:“……”
“开玩笑的。”沈空弯了弯眉眼。
他站起身来,然后晃晃悠悠地地走到办公桌前,毫不见外地打开桌上的电脑,然后在键盘上熟练地敲打了起来。但几分钟后,沈空的表情却慢慢变得认真了起来,他皱起眉头,在脑海里问道:
“我记得你说,这场绑架是韩家的继室策划的,对吗?”
系统很快回复道:“是的。”
沈空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说道:“在那个绑匪的假身份名下有个新开的海外账户,账户里有800万美元,在韩隶确认死亡之前尾款应该不会结入,所以里面的金额应该只是定金,而韩家的继室家世并不算出众,即使傍上了豪门,要毫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一次性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也着实不容易,所以我查了查这笔资金的来源……”
他微微眯起双眼:“虽然用了多个海外账户混淆视听,手法也非常隐蔽和精妙,但我还是找到了原始的资金转出点。”
电脑屏幕上,几个漆黑的小字触目惊心:
韩氏控股。
——这笔钱是由韩家旗下的子公司汇出的,而且走的还是公司流水。
这件事就一下就变得不那么单纯了,因为这就说明在继室下毒手的背后,很有可能是韩家家主的默许,以及再联想一下剧情中,韩隶出事不久之后,他的母亲的家族就出了事,被养精蓄锐,蛰伏已久的韩家鲸吞蚕食,那韩隶被绑架或许并不是一件普通的豪门争宠事件,而是牵涉众多,谋划已久的阴谋。
系统那边一片安静。
沈空眯起双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很快将那个账户内的金额分批次清空。
在将自己留下的痕迹全部抹除干净,确认不会被追踪后,他关掉电脑,打了个哈欠,重新变回了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模样,然后慢慢悠悠地重新坐回到了沙发里。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
沈空虽然知道手术时间会很长,但是他没有想到,手术进行了整整九个小时四十分钟。
午间的阳光已经慢慢攀爬上了窗沿,地面的光斑缓慢地向浓深的暖金色过度,地下室厚重的铁门才终于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打破了房间内近乎虚假的宁静。
陈医生一边走向沈空一边摘下自己的脸上的口罩,眼镜上还溅着几滴已然凝固的血点,他在沈空面前站定,神情半是凝重半是疲惫地:
“情况有些复杂……子弹的位置非常刁钻,我已经尽力修复腿部受损的关节了,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至于具体情况要看后续观察……”
沈空冷不丁地打断他:“他会残疾吗?”
陈医生被他问的一愣,有些迟疑地回答道:“那个,得看你对残疾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是瘫痪或者是截肢,那应该不会,但是功能障碍和行走困难是没办法避免的。”
沈空点了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盒压得瘪瘪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唇边。
这应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在系统传输给他的所谓“剧情”里,韩隶双腿瘫痪,后半生不得不依靠轮椅行走,现在仅仅是行走障碍,已经是对原始命运非常大的改变了,这也差不多证实了沈空有意试图证明的猜测——
他微微低下头,用之前从床头柜上顺来的打火机点燃了唇边的香烟。
一点橙红色的光亮起,焦黑的纸卷边缘被火光舔舐,淡青色的烟雾朦胧了他的五官。
沈空将香烟夹在指间,抬头看向陈医生,问道:“他在哪儿?”
“跟我来。”
陈医生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地下室的面积比沈空猜测的还要大上许多,不止有设施完备的消毒室和手术室,甚至还有两个相对简易的看护式病房,而韩隶正躺在其中一间内。
他双眼紧闭,面无血色,面孔几乎和苍白的枕头融为一体,瘦小的身体几乎被床单和被罩吞没,被子的隆起肉眼难辨,只有床边滴滴作响的机器还清楚地昭示着他的生命迹象。
沈空收回视线,叼着烟,表情淡淡地低头扯过一张纸,行云流水地在上面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递给了陈医生:
“卡里有200万,离开时再付你另外一半。”
陈医生有些手忙脚乱地地接过纸条,还在愣神之际,只听沈空继续说道:
“接下来他还需要什么特殊护理吗?”
陈医生愣了半秒,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那个……剩下的就是换药和防止感染了,还有一些常规的日常看护什么的……”
“那我建议你留下药物和生活必需品和操作指南,然后出去多住两天。”沈空顺手将烟头掐灭,侧头露出一个微笑:“接下来这里可能会变得有些……乱。”
看着陈医生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沈空嘴角的笑意犹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只剩下一派坚决冷硬。
系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一天,但是系统已经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棘手,在它服务的所有矫正员中,沈空是最难以捉摸的,他不守规矩,也不按照套路出牌,看上去倦怠散漫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心底仿佛又摸的门清,让它完全没办法办法缓搞懂他下一步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空拉了张椅子坐到病床前,脚翘在床上,淡淡地说道:
“账户里的钱都取走了,但是我却没有交差,按照韩家的势力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我现在的位置了,如果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进行收尾工作了。”
沈空顿了顿,好心地安慰说道: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我只要等到他外公的人赶到这里就可以了。”
系统:“???”
沈空抬手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有条刚刚已经发送的信息:
【带800万来,买你孙子的命。地址:xxx】
系统:“……”
这,这怎么看怎么像勒索短信啊。
4、第 4 章
第四章
韩隶睡得很不安稳。
他浑身滚烫如烈火灼烧,同时又寒冷刺骨如坠冰窟。
无数轰鸣破碎的幻象推动包裹着他,拥挤的色块争先恐后地占领着他的视线。
他看到黑暗中垂下一只惨白的手腕,瘦到脱形的骨骼从薄薄的皮肤下支楞起来,犹如被折断的枯枝,仿佛能够看到生命点点滴滴地从皮肉中迅速地流失。
韩隶战栗着——他还记得那只手,温暖而柔润,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脊背。
然后在疾病的吞噬下迅速地变得干枯而消瘦,犹如覆盖着肉皮的骷髅。
他艰难地挪动步子,试图捉住那只手,但迅速蔓延的黑暗却在眨眼间将那苍白的手腕吞噬,只剩下韩隶在黑暗徒劳地寻找着,慌乱而惊恐地喊着:“……妈妈!”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抵抗的力道突然袭来,用令人窒息的力道紧紧地扼住他的咽喉,韩隶挣扎着,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喉骨在男人的手掌中咯咯作响,刺鼻的汗臭和浓重的硝烟味道伴随着鲜血蔓延进自己的口鼻,他听到那异国的口音在黑暗中聒聒细语,用恶意的腔调呢喃着陌生的语言。
眩晕,疼痛,恐惧,绝望。
幻化成无数阴暗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向韩隶靠近。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传来,仿佛穿透了幻觉与真实,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边界,犹如振聋发聩的钟鸣,猛地将韩隶从疯狂混乱的黑暗中拉了出来,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眼前的所有东西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刺眼的光晕中,苍白的顶灯和淡蓝色的天花板在模糊的视线内飞快地旋转中,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韩隶艰难地眨动着失焦的双眼,额头烧的滚烫,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模糊的咕哝。
床边是仪器滴滴的响声烦乱而刺耳,透过薄薄的墙壁,似乎还能听到远处无数嘈杂混乱的响声——脚步声,闷哼声,枪械声,全部汇成嘈杂而混沌的河流,乱糟糟地一股脑涌入韩隶的感官,强烈的不安和危机感仿佛尖利冰冷的钢针,戳刺着他的后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