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泱摇了摇头,他站在帐篷中央,像是要找个地方坐着,但是他走到半路上,却突然像是全身被什么卸了力一样,一下子坐在地上。
“到底怎么了?”谢恪也明显感受到实在不正常了,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道,“是不是知玉出事了?说话!”
杜隐也觉得这氛围不对,他一听到傅知玉的名字就是眼皮一跳,知道这是自己管不了的事情了,转头便非常识趣地出去了,独留这两个人在营帐里面。
沈泱眼神空茫,知望着虚空中的一个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喃喃:“我……上辈子做错了事情,我知道,我认错,但是,难道,这辈子……最终还是错的吗?”
“你又在说什么蠢话?”谢恪皱眉,丝毫不关心他乱七八糟的心理状况,只想着傅知玉,“知玉怎么样?他没事吧?现在京城里应该很平静,他可以……”
他说到这里之后,突然被沈泱的话打断了:“错的不仅是我,你也错了,谢恪。”
谢恪没听懂,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知道知玉重生的事情了,在他出去找元明刀的时候发现的。”沈泱道,他像是恢复了一些理智,说话也渐渐清晰了起来,“我本来想在马车上和他坦白这些事,觉得……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之后,也许我能好受一点,让知玉能够别把我当做陌生人,最好,也能尝试着接受我的帮助。
我还问他,你想要什么?”
谢恪不说话了,他其实也想知道沈泱从知玉这里得到的回答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也无数次问过知玉这句话,在各种时间各种地方,以各种不同的说法和方式,试图从中找到知玉在意的点,让他感觉到高兴,也让他感觉到自己在改了,没有那么糟糕,但是从来没有得到回答。
沈泱记忆力很好,他看书的时候是真的过目不忘,所以傅知玉说的那段话他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晰,现在说出来,仿佛知玉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还深刻地记得知玉那个时候的表情,平静,眼神有一点认真,其余的便没有了,他没有从中找到一点恨意,仿佛真的以前那些事情他都不在意了,只有自己还在耿耿于怀求一个原谅。
谢恪也仔仔细细地听完了,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做何反应。
在那一瞬间他是感谢沈泱的,至少他愿意告诉自己这些。
他心里清楚,沈泱和自己不一样,沈泱虽然最后选择背叛,但是在那之前,他毕竟也忠心为主过,也救知玉于危难过,不像自己,回忆里几乎挑不出几处好的来。知玉会发自内心和沈泱说这么长一段话,但轮到自己,恐怕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知玉说我两辈子顺遂,我看,我是两辈子都活地糊涂,”沈泱苦笑道,“你看,我一直那么努力地想知道,他想要什么,还自以为是地给他安排过所谓平静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倒过来想过,知玉不想要什么?
若我没用那种他最不想要的方法,我们之间不会弄成这样。我一直是错的,错到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谢恪,又接着说道:“我本来不打算把这些告诉你,谢恪,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们之间没什么情谊在,不拔刀相向就算不错了。但我最终还是说给你听,是想让你也醒醒,不要再自以为是给知玉安排什么,给他尊重,比百般护着更重要,算我求你,放过他吧。”
谢恪没有回答,他长久地愣在原地没有说话,营帐里的灯有些暗,沈泱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走吧,”他终于开口道,“让我……一个人静静。”
沈泱已经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了,他站起来,慢慢地朝外走,走到一半却又像想起什么来一样,转身接着说了另一件事情:“其实我重生以来看着你的所有表现,真的觉得很奇怪。谢恪,上辈子我一直觉得你根本不爱知玉,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你的所作所为我的真的特别惊讶,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别人占据了你的身体,可是你又确实记得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谢恪,我不信什么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心意的假话,你没那么迟钝,知玉死了之后你没事人一样活了这么久,什么也没耽误,不可能空了这么多年才明白过来。
你……其实和我一样,都自以为是地选择了对知玉最好的方法,却用了他最不想要的手段,是这样吧?”
他像是触碰到了谢恪的痛处,让他想起了什么极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瞬间便情绪不平起来。
“滚!”
沈泱像是从这一个字里确认了什么信息,他脸色复杂了一瞬,最后只怜悯地看了谢恪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营内灯火闪了闪,似乎更暗了一点。
“……我有在改了,有……努力改掉改掉那些知玉不喜欢的性格和做法,”谢恪在原地蜷缩起自己,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有些颤抖与惶恐,“027,就真的没有可能了吗?我们两个,我和知玉……”
与这两个如今正沉溺在感情漩涡里出不来的人不一样,027作为一个旁观者,尚可以保持住理智,它仔细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谢恪的问题,而是抓了一个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的点。
“傅知玉为什么会说出,沈泱两辈子都顺遂这种话?”027疑惑道,“这辈子也就算了,可上辈子,他……不在的时候,沈泱的身份……平心而论,只是亡国之君属下的叛徒而已,在他对你印象已经这么差的情况下,为什么可以默认沈泱一定在你手下过的好?”。
第五十八章
谢恪因为这句话脑子混乱了一会儿, 而后道:“也许……沈泱在交谈的时候提过?”
沈泱刚刚只说了知玉说的那段话, 整体的交谈他没说,顺口提过也是有可能的把。
“不止只有这个,”系统道, “你从迁原战场上下来, 跑到王府晕倒那时候, 他唯一一次用了暗影的戒指,还有那个手势。”
“我那时候……有一齐给过他使用方法的。”
“我觉得他不会看的,他根本就不想留着那个东西,”系统道,“然而当时他准确无误地用了出来。我总觉得, 傅知玉知道一些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或者说,他早就知道, 算是直觉吧。”
“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恪道,“知玉知道这个……所以呢?也许他上辈子注意到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了个话题,道:“沈泱说的有道理, 你自己想想吧, 关于我自己的疑虑, 我会去追查的。”
如果傅知玉身上没有这么多异常, 系统也不会这么敏感,但是若是所有不正常的事情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不得不让他注意了。
谢恪依旧蜷缩在那里, 他感受到系统的暂时离开,营帐里便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他喃喃自语道,“知玉不想要什么,他不想要什么……我知道的,他最不想要的,就是我。”
如果没有自己,他会活地更开心吧。
谢恪抑制不住地想那些话,压制不住的自我怀疑。
他知道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很冲动,因为太久没见,因为失而复得,他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控制欲,但那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不对了,在迁原之战的那八个月,他选择去冷静一下,也渐渐在战场上回忆起自己做的那些选择,那些让他一错再错,最终踏入深渊的选择,又去和那对老牧民聊过,才慢慢懂了一些。
谢恪知道,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有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觉得只是偶然发生的误会造成了一切,只要他能够补偿,知玉就可以回来。
他刚开始的时候看到知玉那么平静,甚至有一段时间还以为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后来才发现,这平静如死水一样的心态,还不如恨他入骨,还不如歇斯底里,至少那代表着知玉对他还有点情绪在。
当时间推移,他因为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渐渐冷却下来,只觉得他和知玉好像越来越远,他无论做什么,无论如何努力,都好似在原地踏步,甚至原地退步。
他原来以为,那所谓的真相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只要他有一天能够让处在古代世界的知玉理解这超出常识的一切,所有事情都会有转机,但是越到后面,他就越对这件事情产生怀疑。
系统所说的意思,其实谢恪心里知道,但是他如今已经不能确定了。
知玉不是不能理解,确切地说,他应该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当自己真的把真相和盘托出的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好吗?不会……往更难看的方向发展吗?
今夜注定所有事情都不平静。
傅知玉送走了人之后,身边还留下几个兵,还有几个精锐的已经送去猎场那边,只等着传消息过来。他也一晚上没有睡着,只看猎场那边的情况。
若明天不成,大约薛林两家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所以,明天便是决定一切的时机。
清元帝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很不安定,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但今天是个大晴天,秋高气爽,难得的好天气。前几天发生的意外也算过去了,秋猎的时候多少会出点意外的,受个惊受个伤什么得都是常事,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清元帝总觉得心里的慌乱压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