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牯恍然回神,才想起这队伍翻山越岭,恐怕早就疲惫了,现在众人就站在大街上,天空上还漂浮着黄沙,的确不太适合谈判,歉意道:“是我考虑的不周到。放心,我岥止城虽没有那么多山珍海味,空房间有的是!”
他招招手,一直躲在黄土城墙上的小兵,麻溜的跑下城来,激动的荞麦色脸蛋红了起来,但众人却察觉不到。
“多叫些人把城主府空余的房间清理出来,准备迎接贵宾!”
“是,城主大人!”小兵得了命令,迈着形容竹竿的小腿,高高瘦瘦个没一会儿就溜走了。
小兵走后,身为城主的亚牯又吩咐几人将商队绝大多数的人员都安置在了城主府的后院。整顿完毕后,急忙奔去自己的房间,把身上那件灰扑扑洗掉色的麻衣换下,翻箱倒柜一会儿,终于找出了一件深色的短衫,颜色深是深了点,但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了。
他毫不嫌弃的套上深色短衫,斟酌一下后,冲着摸不着头脑的妻子裂开一排牙齿,笑道:“这身如何?”
同样穿着一身洗得发了白,但衣物稍微多了一点的妇女眼神怪怪的看着自己丈夫,颇为的好奇。平时恨不得埋在城墙上捣鼓研究的自家男人,竟然会把他那穿了几天都不会脱下来的衣服给换掉,妇女就好像见了鬼一样,不过片刻又呵呵的笑起来。
沙莱调侃道:“你这是又犯了哪门子的神经?”
闻言,亚牯也不气妻子的言外之意,颇为开心的凑上前来,“可有看见后院的那些人……”
沙莱点点头,她自然是瞧见了的。身为后宅之主,这条消息怎么可能隐瞒到她。但这事又跟她何关?那些人的样貌看起来不像南蛮国之人,皮肤太白,身材也没有南蛮国的男子强壮,她是瞧不上的,所以也没有那个兴趣往前凑热闹。
瞧见妻子脸上不感兴趣的表情,亚牯自然是猜到了一些原因。南蛮国女子择偶的标准与其他国家是不一样的,她们所要选择的伴侣必须强壮,高大,不二娶。
而远在千里之外,国大国强的浮桑国简直就是一个又混乱又令其他小国恐怖的地方。那国家的女子地位低微,丈夫还可以一娶多妻,是南蛮国女子最厌恶的存在。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大陆上绝大多数的奴隶都来自于南蛮。
“看见了又咋样?没看见又咋样?”沙莱依旧漫不经心的说着,伸手捞过放在桌子上的兽皮,继续缝制一件小外套。
那是她为儿子过冬准备的衣物,现在虽然是9月,岥止城仍然处于炎热当中,但离寒冬也不远了,还是早早准备的好。
“莱儿,”亚牯蹭了蹭妻子的肩膀,脸上依旧泛起一股喜悦,他开心的是终于有商队愿意来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城市,而不是像其他商队那样直接绕过,“你可知,从祖父那一辈开始就没有商队愿意路过我们这儿,如今终于有一伙商队,若是能拉拢拉拢,或许他们以后还会路过此地,这样城中的百姓也不再坐井观天……”
亚牯其实有一点小私心,他想培养一些人恳求那些商队带上,带上他们国家的国民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学一些有用的本事回来,总比守着这座黄沙遍布的荒野过一辈子来的强。他们这一辈是没希望了,可儿子这一辈呢?他不想放弃,光冲着那些人的衣着,以及骆驼上所托的东西,还有那些护卫腰上撇的大刀,就足以证明他们虽然看起来非常低调,可个个都是有武艺防身的。
荞麦色的手指捏着兽皮一紧,沙莱被自个丈夫说到了痛处,也渐渐认同了丈夫的想法,“你说的不错,我们走不出去,可别人走得进来……他们是卖什么的?”
“尚未得知,”亚牯一想到这就高兴的合不上眼,深呼吸几口气,续儿说道:“赶了一天的路,估计也是疲惫了。明日商谈,到时候方可知晓。”
沙莱点点头,瘦骨针在荞麦色手指的协助下,刺穿兽皮,尾部的线一点点的缠绕着缝隙,不过片刻,一只胳膊就缝好了。
☆、苦城
住处是被安排好了,只是环境嘛有点不太乐观。
梁羽辞捂着鼻子冲进了房间,直接把所有窗户打开,回头便看见自家高贵的殿下,悠闲的走了进来,哀嚎一声扑过去,“殿下呀,你咋就进来了?”
彬鸢笑了笑,对于满室的灰尘与褪了色掉了皮的家具视而不见,走到床边坐下,接过贴身侍卫墨野递来的行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只蟑螂都能把你吓得哎呀哇呀的叫。”墨野刚讽刺完,被他气的脸色涨红地梁羽辞老毛病又犯了。
一般在墨野这儿吃了嘴亏,他总是会循规渐进往彬鸢身边凑,各种倒苦水。就比如现在这样,他嗷了一声,把刚刚与亚牯说话时的气质丢了个尽,十分有辱斯文的扑了过去,拽住彬鸢的胳膊肘,愤愤然的诉苦:“殿下,你瞧瞧他,又想欺压你的招财童子呢!”
墨野脸黑了一圈,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这脸皮厚的跟刷了墙的家伙塞进去。他真害怕自家高贵的殿下和这个蠢蛋呆久了降低智商。伸手把某个脸皮膏药扯了下来,冷着脸道:“殿下累了,回你自个的房间去!”
还在整理行囊的彬鸢对于两人的吵架充耳不闻,继续把一件件外套拿出来,考虑着等会儿洗了澡要穿哪一件。
“你怎么不去你的房间!”梁羽辞反问,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哼哼两声,瞧见殿下正拿着换洗的衣物,便知道殿下是打算沐浴,自告奋勇道:“殿下,我去打水来!”
惹人烦躁的噪音消失,墨野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他一身黑衣,身上也满是灰尘,腰间的宝剑随着这两年的闯荡,血气偏重,光彩褪色了不少。
选好衣物,彬鸢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最终决定,还是卖比较耐干旱的种子给这个地方种植吧。比起那些金银首饰,他觉得这些地方更加需要粮食,毕竟穷得连家具都没有几件的地方,金银珠宝也没有粮食重要。
一直瞧着自家的殿下在屋子里瞎转,墨野摸不着头脑的问道:“殿下,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啊?”彬鸢听见有人喊自己盲目的回了一声,呆愣片刻,摇了摇头,回答:“只是在想这地方这么穷,除了种子,估计也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到他们……”
“殿下决定就好。”墨野对于这一块完全信任自家殿下。
两年前他可能还会有所怀疑,但经过这两年的相处,他完完全全相信自家殿下有这个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甚至处理得比他们还要好。
墨野有时候细细回想起来,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两年前的殿下是一个受众人景仰的天潢贵胄,陛下膝下的金枝玉叶。从未吃过苦,用的穿的皆是上等。可这一切的变故发生的太快,快到眨眼不及,一瞬晃过,五皇子‘彬觞’与四皇子‘彬轩青’双双联手,杀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他依稀还记得那一晚琉璃宫灯火透亮,龙椅上,自封为王的彬觞脚下就躺着已经气绝身亡的先帝。手持利剑率领反军的彬轩青杀了所有公主,挟持着他家尊贵的殿下跪于琉璃宫一片血海之地。
那晚,他家殿下自动放弃了太子之位,放弃爵位,放弃贵族的身份,自愿从商,永不踏入皇族,才换来了玉鸢宫上上下下,上百仆役的性命。
他家殿下排行老三,是周贵妃所生。周贵妃尚在人世之时,便深得先帝喜爱,即使后来重病离去,他家殿下仍然没有因为生母的离去,而受到皇帝陛下的不待见。
那一晚动荡不安,当时他过的也不安宁,到处都是刀剑摩擦的声音,腥风血雨难以平静。听其他当时在值夜班的是士兵说,二皇子殿下‘彬炎’身负重伤,被亲信救走走,至今下落不明。
大皇子殿下被废,如今仍然被关在寒冷的地宫,过着如同畜生一般用嘴刨食的生活。这一切,墨野不敢告诉给自家殿下,就凭自家殿下与大皇子的关系,他生怕殿下知道了,会义无反顾的奔赴回皇宫,去救大皇子。
片刻后,一脸失望的梁羽辞只能用木盆端着半盆水回来。
“殿下……这岥止城穷的连洗澡水都没有……”
三人凑着一盆水,瞧着那在木桶里还晃悠着的水波,终于明白,并不是这儿的城主不待见外客,而是这漫天的黄沙总是会挑各种缝隙,吹得满屋子都是灰尘。水这种稀缺的东西,用来解渴都算矜贵的了,哪能用来打扫卫生?
“既来之则安之。羽辞,墨野你们赶路也辛苦了,都去休息吧。”说着,彬鸢将衣袖挽起来,露出两只白润的手臂,双手捧起一瓢水泼在脸上,清爽透彻。
两人闻言没动。墨野抖了抖黑色的外套,往桌子旁的一个凳子上一坐,将腰上的宝剑解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布,细细的擦拭着刀刃。
一文一武还是有差距的。墨野从小入宫参军,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分配给彬鸢当了护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从一个看门的护卫,成了一个贴身侍卫,可见得不容易。
性格大大咧咧仍然没有摆脱世家公子俏皮气的梁羽辞显得有些不同,他是半道上勾搭上彬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