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鸢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文而和,可是他讨厌对别人下承诺,因为他始终无法相信自己能做到。
就好比两年前,明明他就提前察觉到了端倪,宁愿做缩头乌龟躲在自己的宫殿里,等着别人架着刀将他逼出去才认清现实。他明明有机会推翻自己的那两位野心勃勃的兄长,但他却放弃了。
多半的朝廷命官都倒戈向他,可他却辜负了那些忠臣的期望,自甘堕落。
“这是他们的选择!”亚牯突然在黄沙地上跪了下来,博亮的声音穿透力远远荡漾,“生死有命,是祸是福将来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接着,城楼上、城门口大道上,围在附近的百姓通通跪了下来。他们严肃的叩拜彬鸢,只觉得那站在阳光下肩上飘着白纱的少年犹如真正的太阳神‘瑞拉’现世。
彬鸢一慌:“你们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我,我答应就是!”
亚牯一笑,脸色严肃的瞧着那三个孩子瞪去,“还不赶快谢谢郎主!”
三个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孩子,恍然回神,明白了自己可以跟随着商队远去,一个个开心的又蹦又跳,整齐划一的将右手放在左肩上,微微低下头,道:“多谢郎主!”
在不远处一直等候着自家殿下的梁羽辞与墨野人手各抱着一只狼崽。他俩都觉得以后的日子恐怕没完,总共42人的队伍,因为有三个孩子的加入,变成了45个人。
彬鸢给三个孩子安排的事情,便是照顾那十只狼崽。南蛮国的少年天生与狼就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熟悉,他们与生俱来的技巧,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野兽的信任。
这份差事落在三个孩子的身上,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
那队伍从城门口出发,迎着高高的太阳消失在了沙漠的平行线上。直到最后一点儿的影子也看不见,陆陆续续围观在城门口的百姓开始回城。
城墙之上,亚牯脸上被太阳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虽已入秋,但太阳的温度丝毫不减,在太阳底下站久了,还是有一些热的。
不急不慢的赶路,极其考验人的耐心。在沙漠中航行,若是没有骆驼的话,很容易迷路。
彬鸢过了两个月稳当的生活,又开始风餐露宿起来。队伍沿着沙漠边缘走了五天,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陡峭的山崖,但都是沙漠的山崖,没有丝毫的树木。
山崖最大的好处就是遮挡风沙,彬鸢让队伍原地休息扎营,派人探路考察一天在做准备。
三个小崽子是最勤奋的,不管是搬这些东西,还是帮着扎帐篷,这些事情熟一点的护卫一教便可以学会。没一会儿,他们三个便可以和熟练的护卫相匹配。
寥寥的篝火燃烧,在寒冷的沙漠里,为众人增添了一丝温暖。四十多人围着火堆,火堆上搭着架子,铁架子上吊着一口大大的铁锅,锅里面煮着沸腾冒着热气的肉汤,白花花的米饭和肉煮在一起,香味扑鼻。
队伍里的护卫亲如一家人,大家闲暇的时候都会放开了胆子聊聊家常。这些护卫都是彬鸢死里逃生的时候,从宫里面带出来的。
丫鬟他不忍心带着出来闯荡,离开了皇宫后,能打发的都打发了,不能打发的也找了好人家嫁了出去。
一群糙汉子围在一起,时不时喝几口随身携带的酒,叽叽喳喳的声音显得尤为的和谐。
人群中,阿维库捧着木碗大口大口的喝着肉粥,因为喝得太急,滚烫的粥烫到了舌头。他吐了吐舌头,荞麦色的脸蛋被火光烤得通红。
喝完了粥,他悄悄的把目光投向一个方向,其实不止他一人往那个方向看,坐在他旁边的两个族人也同样的看着那个方向。
那是他们的主人,以后要跟随的主人。
彬鸢正小口小口的喝着肉粥,地上铺了一块毯子,随意的坐着不会很搁人。察觉到一股不明所以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脸上,彬鸢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与小兵的视线撞在一起。
阿维库没想到自己偷看会被逮个正着,如同一只炸毛了的小狼,赶紧移开视线,盯着空空的木碗,假装在喝粥。
“阿维库!”彬鸢不合实际的喊了一声。
“是!郎主……”阿维库吓得险些木板都掉了,定了定神,他将木碗放在原地,一抬头,正好看见郎主大人向他招手。
来到主人身边坐下,阿维库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第一,他从小长到大从未见过比主人还要好看俊朗的男子,一时间以南蛮国的审美视觉,他还缓不过来神。第二,阿维库总觉得彬鸢是阿姆口中的太阳神‘瑞拉’,每每看见彬鸢,眼里面除了崇拜,恨不得将对方送到供台上给供养着。
彬鸢没有特别不待见谁,他只是觉得这三个孩子突然离开家乡,跟着他四处漂泊,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再加上阿维库是年龄最小的那一个,总是需要多关照一些。
思索间,他询问的语气也柔软些,“这几日可有想念亲人?”
阿维库正要点头,又害怕自己的话有所冒犯,便摇了摇头。
“说实话,没有关系。”彬鸢突然手痒的揉了揉阿维库短短的头发,这手感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甥,说话的语气带上了一些思乡之情,道:“若是想了就说出来。天南地北的,以后恐怕很难见着了……阿维库,你家里可有亲人?”
眷恋的享受着头顶上那只手带来的慰藉,阿维库点了点头,道:“家里只有阿姆和哥哥。”
“哦,阿维库的哥哥叫什么?”彬鸢闲聊着,边说边抬起手,端起木碗喝上一口粥。
“哥哥叫阿拉耶,在王城给贵族喂马。”打开了心扉,阿维库也没有了刚才的拘束,整个人放松起来,把家底掏了个清,道:“阿姆身体很棒,在城主大人的府邸当差。”
彬鸢没有去询问阿维库他的阿父怎么了,乖乖的闭了嘴。他招了招手,把另外两个眼巴巴的孩子也叫到跟前。
如果阿维库是瘦瘦弱弱的南蛮人,那么现在端坐在他面前的两个孩子,就像过早发育营养过了头的壮硕少年。
如阿维库一样,两个少年的头发都很短,发际线到耳朵,有点像学生头。
表情木木的,一坐就一动不动的叫‘都安’,这孩子父母双亡,性格比较沉闷,心思不多,格外的听话。另外一个叫‘巴依满’,脸上有道疤,在左额头上。可能比较喜欢射箭,不管走到哪儿,背上挎着一把弓,队伍里有些喜欢射箭的前辈,也经常带着这孩子到处转悠打食物。
两个孩子均是15岁,除了阿维库14岁。
☆、索洹城城主
篝火噼里啪啦的炸响,稀稀疏疏聚在一起讨论的声音逐渐安静下。大家都静悄悄的瞧着他们自家的殿下,可能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出于关注,每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们的方向。
彬鸢没有早睡的习惯,再加上他睡眠很浅,即使现在去帐篷里躺着,也只是对着帐顶发呆。
“都安,可有喜欢的武器?”
都安木呆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但却不太敢展现出来,咬了咬牙,静静想了片刻,才道:“喜剑。”
闻言,彬鸢一喜,冲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墨野招了招手,道:“这孩子以后就交给你,好好教导。”
“是,属下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墨野领命,余光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都安。
目光似打量又像在试探,反正两个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又快速退开。一切变化的太快,神经大条的彬鸢并未察觉到。
“那……”彬鸢目光看向巴依满,这孩子有武器,他也没必要强行安排什么,询问进程,道:“巴依满,五十步开外会脱靶吗?”
“不会。”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巴依满把弓拿在手上,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箭羽,搭上手,站起身来对着黑夜当中一个黑丘丘逃窜的物体。
“嘣!”的一声响。
那是弓弦发出的声音。一支箭悄无声息的射中沙漠里在黑暗中觅食的鼹鼠。
啪/啪的鼓掌声响起,有了彬鸢这个主子开头,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为这个孩子鼓掌。
“你的夜视能力很不错。”彬鸢实在没想到,巴依满能在夜晚里看清楚远方的事物,感到尤为的赞叹。
巴依满是第一次被主人赞扬,脸颊有些微红,一板一眼的回答:“以前家里很穷,没有油灯,我都是晚上的时候练习的,所以才会在夜晚看得很清楚。”
这真是一个不太适合聊天的孩子,硬生生把天给聊死了。这话彬鸢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尬笑着。
除了那一晚彬鸢有机会和三个孩子坐下来聊聊家常,之后的赶路又颠簸又辛苦。每每休息下来,已经累得腰酸背痛,仆人们扎好了帐篷,他沾了床就睡,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顾及其他的。
寒冷的天气逐渐袭击沙漠,浩瀚的戈壁几乎被粗沙、砾石所覆盖,植物稀少的可怜。这种状况每到了早晨,彬鸢撩开帐篷帘子目光向外探去,总能看到一片白白的霜打在沙石上,呼出来的空气可以看见雾,冷到浑身发颤。
离太寒山最近的城市便是‘索洹城’。这支一意孤行在沙漠中独闯的队伍,莽莽撞撞在沙漠的边缘行走了七天,终于在沙石密布的山丘峡谷附近发现了一些翠绿的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