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解摇摇头,只说:“没有。”
“好。”沧玉轻声道,“你放心,往后再不将你塞进袖子里了。”
玄解想了想,又说:“没事。”
沧玉忍不住笑起来,他碰碰玄解的背,没去碰头,而是用着让自己不太舒服的姿势让玄解枕在他的胳膊上。
哪怕失忆了,将自己都忘记了,有些东西还是很难忘怀的,沧玉是个男人,打小就被教导要保护别人,因而对玄解细心体贴,生怕他稍有闪失。玄解对这些东西是没有概念的,他将一半的本源给予辞丹凤,不过是认为自己在偿还那无数生命来讨的孽债,等还完了,也就没有了。
既然没有概念,当然不会明白沧玉这些细微的举动后意味着什么,有时候他是个粗心大意的男人,有时候他又心细如发的叫人摸不着头脑,玄解没心思也没有渠道去了解明白这些细微的改变,因此只是趴着询问沧玉:“你是不是很生春歌的气?”
“我已经不生她的气了。”沧玉轻笑起来,他看起来果然没有之前那么恼火了,甚至显得很和善,“是我自己要信她的,现在吃次苦头,往后不信就是了。”
玄解碰了碰他的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世间都要变成沧玉的囚笼,将这只聪明灵巧的天狐彻底推到玄解身边,苍生仿佛无形的琉璃宫,可玄解只想着打开这笼子,叫沧玉真真正正的快活起来。
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既然没有办法,说出来也是徒增困扰。
…………
晚上,青丘。
春歌正在跟赤水水喝酒,地上有一大半的空坛子都是她解决的,而从武职强行改文职工作的赤水水长老则不紧不慢地饮着他碗里的残酒。
“干嘛不喝?”春歌飞起一眼,觑他。
赤水水微笑着回答:“我要是没喝醉,你第二日酒醒起来最多威胁我保密;我要是喝醉了,你明天起来,只怕是要抄刀子杀我了,这世间还有许多可亲可爱的东西,哪怕是为了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把我的毛晒得更蓬松一点,我都要活下去。”
这番很有道理的话听到了一个没有道理的妖耳朵里,自然毫无用处,春歌面无表情地举起酒坛,扯开封盖,直接泼了赤水水一脸,按照她摇摇晃晃的举动,想来是想凑到赤狐嘴边去的。
赤水水抹了一脸酒,觉得真佛都该动三分火气了,便很有气节地将刚刚被意外满上的酒碗放在桌子上,慈眉善目地问道:“快说,不然我今天就把你吊起来一晚上。”
“你敢?”春歌柳眉倒竖。
“不敢。”赤水水神色壮烈。
春歌嗤笑出声来,她扶着酒坛子摇摇晃晃想坐起身来,却不慎摔了跤,脚勾着板凳直接坠入了草地之中,干脆将软绵绵的身子舒展开来,躺在了天光之下,她无声无息地看着璀璨的星光,有些东西喝饱了酒才能够吐露出来,赤水水就凑在她身边,将来龙去脉听了清楚。
“我错了吗?赤水。”春歌终于正经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赤水水沉吟片刻道:“唔,这嘛,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希望我说你做得对,做得好,这些事虽然痛苦,但到底是有必要去做的,这是无可奈何的牺牲嘛。任是谁看了烛照这么一大块肥肉,都不能忍住不啃一口的,妖王与天界啃得,怎么狐族就啃不得了,更何况,本就是他拖累了狐族嘛。”
“哎——”春歌似是叹息,又似是赞同,轻轻应了声。
赤水水便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你还问什么错对,沧玉以朋友的身份求你,你却以狐族的未来出发,谁都没错,只是他不该信你,你也委实不必觉得他应当原谅你。”
春歌“啊”了一声,怅然低下头去,她说:“难道这事再无转机吗?”
“春歌。”赤水水的神态终于严肃起来,“你需得明白,沧玉就是沧玉,大长老便是大长老,你央他做大长老,他已做了,他不愿意再对你做沧玉,那是你选的。你往日运气好,他愿意两个都做,如今他不愿意了,你也勉强不了,你没那个资格。”
春歌看着夜空,怔怔道:“我明白的,我已不是他的朋友了,赤水,你也恨我么?若你是我,你肯定不会选这样的路。”
赤水水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那可是烛照,谁能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我不恨你,春歌,你是为了狐族,我怎会恨你呢。”
他忽然觉得难过,怎么出去一趟,什么都变了,于是提起一个酒坛,也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回青丘的当天, 倩娘煮了一大碗面给玄解与沧玉吃。
面换了点新花样,倩娘没有问玄解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她只是看看沧玉, 又看了看玄解, 泪花儿掉进面汤里, 吃出点微微的咸涩。她用袖子把眼睛擦红,将近乎一脸盆的面条捧到两妖的面前,板着脸,不大高兴地说道:“吃胖点,山海间的伙食不太好吧, 看你们俩瘦成什么样了。”
山海间的伙食很好,起码比倩娘的手艺要好太多了, 沧玉笑笑没说话,他只吃掉了半盆面, 那分量实在太多了,玄解胃口不好,精神头太差, 赶了一路回青丘,恹恹在沧玉的怀里,干脆不吃了。
倩娘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大碗,扒拉着碗口在嗦面,眼睛还盯着夹在沧玉领口上仰脸睡觉的玄解,忽然对时间的改变有些怀疑起来,那二十年是真真正正流逝过去了的吗?
她低着头扒面, 隐隐约约已经觉察出了什么。
倩娘的脾气并不算很好,可是脑子还算得上好使,对青丘的风吹草动更是了解,春歌找赤水水喝了一夜的酒,沧玉对山海间与清宵盛会只字不提,玄解突然变作幼兽般的模样,被这天狐护得密不透风。
纵然是傻子,都看得出些许不对劲了。
“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沧玉温声问道,他吃出了面汤里的咸味不是来源于盐,这世间上他所信任的人并不多,曾经狐族是一个,如今却只剩下了倩娘这一个,想来不得不说是句讽刺,他本来与倩娘并不是这么好的关系,可如今想想,竟只有这只险些进了自己肚子的鸟妖对他与玄解是真心实意的。
倩娘说:“我干嘛要问,难道你自己没长嘴,不会告诉我吗?”
沧玉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低下头,下巴蹭过玄解粗糙的头顶,小兽像是只奶狗般缩在他怀里,暖和的像个小太阳:“倩娘,我不想说,对不住了。”
“不想说就不要说,我又没有非要听。”倩娘冷哼一声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很蛮不讲理,但有些道理却很明白,咱们俩都有不愿意告诉彼此的秘密,如果我非要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不愿意说的事,那我岂不是也要将我不愿意说的事告诉你。”
沧玉有些诧异:“你今日倒是通情达理得有些吓人了。”
“吃你的面吧,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难怪瘦成这个模样,就是因为你这个坏榜样,才把玄解都饿瘦成这个模样了。”倩娘盛气凌人地责备道。
沧玉心道:要是饿几顿就能简单地瘦成玄解这个模样,那满大街的小姑娘就不会哭着喊着吃苹果减肥还要加健身来折磨自己了。
挨倩娘骂的时候,总是让人恨不得找个高楼跳下来,因为她实在说话刻薄尖酸到叫人气血上涌;可是倩娘有时候开玩笑时,又实在令人觉得她装着满肚子的奇思妙想,顺着那伶牙俐齿慢慢跳出来。
这叫沧玉忍不住感慨了声:“倩娘,你倒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那么点讨人厌的。”
“你说什么?!”倩娘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你跟那臭不要脸的赤水水当初抓老娘炖汤的事怎么不拿出来说一说,你说我讨嫌,我还……”她本来也是要说沧玉不是每时每刻都那么讨人厌的,想想这话已经被沧玉说过了,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话来好讲,当即气得在原地跳脚,恨不得把手里的面条都泼到沧玉脸上去。
要是可以,连碗都要扔过去,她这时豁出去了,倒并不怕沧玉打人,只是怕砸着玄解了。
倩娘对玄解,总是有一种于旁人不同的温柔跟关心。
沧玉看她的模样,又笑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他当然不是在摸自己,而是在确定玄解的安危,就他回到青丘来之后,倩娘少说见他做这个动作已经有五次了。对山海间发生了什么,灌灌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能叫如此冷淡的沧玉这般在乎玄解的原因,她倒真有些好奇。
只不过倩娘刚刚已经答应了不问,就绝不会多嘴再问,就像她当初很爱惜玄解,可也能做到闭上眼睛,所谓能屈能伸,不外如此。
尽管这两件事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
“倩娘,你往后有没有什么打算。”沧玉又勉强着吃了几口面,就将筷子搁下了,他眼下实在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吃面,干脆直接开口道,“就是你自己的今后,你有没有想过何去何从,要做些什么?”
倩娘古怪道:“我?你问这话干什么,试探我?”
沧玉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今后也许不会再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