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个朝代都不缺嚼舌根子,看不得别人家好的人。
男子出了学堂后若长久都没找到合适的手艺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找上门,不光是说男子好吃懒做啃老本,连带着父母也会背上溺爱成性的名头。
前几年村子里就有一户人家的大儿子迟迟没找到营生,硬生生被村子里散出的闲言碎语给逼走了。一家人举家搬迁,房屋田地全都卖了,走之前还放话说誓死也不会再回苗家村。
好在董光承和刘氏夫妻性格脾气不错,乐于助人,在村子里人缘很好。在原身的记忆里,从未受到过诋毁和语言攻击。
董传林可不想董家第一起轰动全村长舌妇的大事是由自己引起的。他郑重地向董光承保证绝对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董传林昨晚躺在床上想了一个时辰,睁眼抱着枕头努力回想,力争要在和周公约会前列好能接受的工作大纲。
认真思考过后,他心里有点薄底。打算今天再麻烦韩松带他去细看。
连续几天都让韩松陪着自己晃荡,董传林有点不好意思,愧疚道:“韩大哥,真麻烦你了,我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
“不打紧。”韩松看着懊恼的董传林问:“你是考虑好了吗?”
董传林正打量着两侧街道的店铺,“还没呢,打算最后确定一下。”让二十一世纪的人才,在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古代找工作真是在为难人。
“是董叔给你施压了?”
董传林嘿嘿笑了几声说:“没,是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我在家闲得慌。”家丑不可外扬,即使是形同兄长的韩松也不行。
他不愿说,韩松也不再逼问。
两人先来到薏草堂给韩婶拿药。今日薏草堂人声鼎沸,还没踏进门便能听到里面乱糟糟的声响。
董传林和韩松交换一个眼神,上前凑热闹。
来买药的顾客自发围成一个圈,个矮的董传林垫高脚尖也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懊恼之下,他想向韩松求救。
明显比董传林高半个头的韩松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圈中心。
董传林像个猴子窜来窜去,硬生生没找到一个突破口,主要是看热闹的多数是大婶,他不好意思往里面挤。
圈子里除了争执声外竟传出哭腔,身边的议论声也逐渐增大,盯着情况的韩松眉头紧皱。
董传林急得踱步,突然他心生一计。他绕到韩松身后,拍拍他的肩,在韩松回头之际,径直往他背上蹦去。
韩松下意思地接住突袭的董传林,“你要干什么?别闹,下来。”说完他欲放手让他下来。
董传林紧紧揽住他的脖颈不肯下去,轻声道:“我太矮了在后面看不见,韩大哥帮帮忙好不好?”
一通温声细语让韩松的满腹教育之词都开不了口,他长叹口气,双手重新放在董传林紧实的大腿根上,被迫接受当人工升降梯的任务。
一览众山小的董传林惊奇发现这场热闹的主角居然又是上次那位大叔。
他还是为了人参片造假一事而来。显然这次的事情更具严重程度,不仅店里所有药工和坐诊大夫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在旁边围观,还请来有实权的管事。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爹,卖假药就该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大叔指着药工刚带过来的管事破口大骂。
管事蹙起眉头问:“薏草堂百年老字号,从未买过假药。你如此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这本该是我爹续命之物,却成了害死他的凶手,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管事捡起大叔怒扔在地上的小纸包,打开后捻起一片细细察看,拿到鼻前嗅嗅后递给了身后站着的老大夫。老大夫看过后,在管事耳边低语几声。
董传林盯着老大夫手里的纸包出神,这个玩意好像有点眼熟。
管事道:“这位老兄,想必是你弄错了,这纸包里的是桔梗片,非人参。”
大叔不敢相信,惊道:“怎么会!我就是在你这买的,我买的明明就是人参片!”
老大夫上前一步道:“我以二十年的识药经验为证,的确是桔梗片。”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都是骗子,一伙的……”大叔声泪俱下,对上管事疏离没当回事的眼神,半瘫在地悲惨痛哭,围观顾客指指点点的声音冲破他的耳膜。
明明是事实,却没有一人相信。
大叔糙手抹去满脸的泪水,手撑着地艰难起身。他坚毅的眼神环顾四周,转了半圈后指着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个瘦小药工呵斥:“上月初八卖药给我的就是他,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还记得他吗?”管事侧身问瘦药工。
药工云里雾里撑着脑袋思虑片刻后说道:“时间太长久,我记不清了。”
“放屁!你在撒谎。”大叔怒发冲冠。
瘦药工害怕地退后两步,委屈道:“我没有撒谎,每天来拿药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记得清。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外面黑药行特意买的假药来讹钱的……”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周遭的议论声炸开锅。
听到围观者明显偏向相信薏草堂的言辞,大叔悲惨地笑了几声,手指朝天郑重其辞道:“我张叁向天发誓,若我有半句假话愿遭天谴,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看笑话的人群蓦然噤声。
董传林手拍拍韩松的肩问:“你觉得谁的话是真的?”
“没了解全事情的发展,不好下结论。”韩松认真地回答。
没劲,董传林低声吐槽:“又不是要你做学术研究。”
声音太小,韩松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快看。”董传林急切地指着从里屋出来的小厮模样的人说。
韩松稳稳身子,生怕这个小祖宗太激动稍不留神就掉下去。
或是情况太过复杂,迟迟不得解决影响名誉。小厮和管事耳语几句后,大叔便被请进了里屋细谈。
主人公都撤走了,围观群众也纷纷散场,韩松把董传林放下。药工和大夫们也回到自己的岗位。
刚刚被大叔指着骂的瘦药工似乎还未从委屈中走出来,愁眉苦脸地在向旁人诉苦。他旁边站着的其他药工齐声安慰,让他别跟疯子计较。
董传林心里疑惑不解,大叔一直都是斥骂药行卖假药,连对他的那声怒骂也是因为瘦药工自己乱扣帽子,他哪来那么的委屈,嘴巴撅得都能上天了。
“你觉不觉得那个药工反应怪怪的?”
“哪里怪?”韩松在人群散去后把董传林放下,重新排队拿药。
董传林皱眉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奇怪。董大哥你偷偷瞧两眼就知道了。”
韩松用余光瞥向瘦药工。
围着药工的同僚们都散去,只留下他一人。他舒了几口气,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稍纵即逝。他抬头往药柜这边走,左手怪异地去顺了顺右手的袖子,看动作像是把东西往里塞。
“怎么样?韩大哥你也觉得奇怪是不是?”
韩松凝着眉头问:“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
“眼熟?”董传林疑惑地看过去,瘦药工正在给顾客抓药,他面对着药柜,留下一个背影。“我想起来了,是和黑乌鸦一起的那个人!”
韩松应声,同意他的说法。
董传林问:“韩大哥是怀疑他们和这次的事有关?”
韩松迟疑片刻道:“没……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和余庆堂的掌柜有关联。”
董传林也陷入深思。
聊天不知不觉中队伍排到他俩,韩松将药方递过去。
站在最前头,能更清楚的看清药工们的操作流程。
瘦药工在给他们隔壁队伍抓药,他把称好的药物倒进捣药罐里,或是药物过于坚硬,他用了好大劲捶打,过程中手臂晃动厉害,衣袖中有个东西滑落在地上。瘦药工察觉后脸色未动,脚向前一步踩在掉落的物品上。
动作细微难以察觉,偏偏韩松和董传林两个人对他好奇极了,眼睛余光死死盯着,看得一清二楚。
董传林扯扯韩松的衣角,沉声说:“我去找人,韩大哥你在这里看紧。”
“好,小心点。”韩松手搭在鼻尖上小声交代。
董传林越过人群,拉住一名小厮耳语几句,接着两人进了里屋。
韩松瞥见董传林进里屋后收回目光,拿到抓好的中药后,他藏身于不起眼的人群中,余光依旧死死盯住药柜前的人。
半晌,把大叔请进里屋的小厮再一次急急忙忙地跑来把瘦药工叫进去。
瘦药工眼神里划过一丝紧张和不安,推脱说抓完药等会儿再进去,小厮不耐烦地招招手叫来另一个药工交接工作。
瘦药工无奈,不舍地把戥称交过去,假模假样地和新药工交待几句,说话时脚尖用力往前踢了踢。
小厮把瘦药工交给身后的人后,并未离去,四处张望。
韩松提着中药露面,当着小厮的面,弯腰从药柜底摸出浑身是灰的药包。小厮欣喜地接过药包,恭敬地把韩松请进里屋。
第8章 第 8 章
良久,韩松和董传林踏出药行后门。
董传林心情大好喜上眉梢,“那个药工心太黑了!救命药也敢换,不怕天打五雷轰吗,得亏遇上我们,不然不知道要祸害多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