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只觉得刚才进来不是选择和章无曰洽谈而是拉个女人上床,现在已经完事了。哪像现在,既什么也没干,还窝一肚子火。
元黎越想越气,章无曰的那句鹿死谁手立刻戳中了他的死穴。
元黎冷笑一声:“先生之前说过元越非帝王之才,现在又说鹿死谁手,怎么难不成现在先生觉得元越可以当上帝王了。”
“不,”章无曰淡淡地道,“元越非帝王之才——至少就目前而言,这个结论尚不可能推翻。”
元黎听得身心愉悦,然后问了一个大错特错的问题:“先生不愧第一慧眼,却不知先生又如何看我”
他说完便满心欢喜,几乎能想到章无曰接下来如何赞美自己,却又觉得不能让章无曰看出来自己的期待,于是便吃着一旁的糕点慢慢等。
半晌,他听到章无曰继续用他那活死人般的声音淡淡道:“能吃是福。”
能吃是福……
能吃是……
能吃……
吃……
你特么夸人的时候会夸能吃是福
元黎拿着糕点僵了片刻,突然一拍桌子:“放肆!”
窗外书柔笑得花枝乱颤,许逸暗道这个家伙真是个人才。
而屋里元黎紫红着一张脸,瞪着章无曰看了一会儿,随即甩袖离开。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王位之争这几天便可落下帷幕,他犯不着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而一旦拿下那个是位置,日后再找章无曰翻旧账也不迟。
元黎走得干脆,许逸和书柔也打算走了,却听见房间章无曰道:“客人还不进来吗?”
书柔眨眨眼睛:“除了元黎,他到底请了几人”
“不,”许逸低声道,“他说的是我们。”
☆、第 44 章
房内。
“书柔姑娘别来无恙。”章无曰温和地道。
书柔热情地拉着章无曰的手:“无恙无恙,书柔早就想回来同先生道谢了。毕竟托先生的福,我才得以认识四爷,先生当真是我的贵人。”
许逸想起楚漠先前说的事情,不难推断出当初元于打着元越的旗号在两军交战之际把书柔丢给楚漠是章无曰在背后出的计。
这招虽然阴狠,但只要楚漠拿书柔要挟元越,以元越的性子必然忍痛放弃书柔,届时书柔即便不死,她与元越也必然再无可能,而元越与楚漠也必然不死不休,鹭军经此一事更是憋着一股气,对战时自然士气高涨。若是楚漠杀了书柔,则更好说。
这当真一箭双雕,既赢了西北,而鹭国未来国君的妻子也不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宫婢。
只可惜楚漠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既没拿书柔要挟元越,也没拿书柔杀了出气,而是把人养的娇艳欲滴,然后悉心栽培,最后在书柔终于学有所成时把人送到大昱都城去当花明阁的老鸨。
许逸:“……”
所以——
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去妓院当老鸨,人干事!
然而书柔自从得楚漠搭救后,对楚漠唯令是从,对老鸨这项工作更是满腔热忱并且兢兢业业。
当然,在许逸看来,书柔看上去更像是在有生之年终于找到生命的真谛,找到人生的意义。
以及——
“是您让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书柔紧紧握着章无曰的手,看上去激动得仿佛随时能落泪。
当然,无论是许逸还是章无曰都知道书柔更多是在讽刺。
许逸在一旁给面子地微笑着,却发现章无曰从始至终也异常淡定,唇角始终微微勾起。
当真是……
书柔赞叹道:“先生这种时候还能笑的出来,脸皮之厚果真非我常人能及。”
许逸:“……”想说没敢说的话被说出来了!
章无曰摇头一笑,语气依旧柔和:“书柔姑娘误会了,章某只是高兴,章某平生亏心事唯有一件,便是当初警告元于让越公子远离你,却不想害了姑娘。今日再见,姑娘看来这些年比章某想象中要好的多,虽然大错已成,但终归好受一些。”
书柔笑笑:“看来先生是觉得亏欠书柔。”
章无曰看着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书柔欠身,这次却是难得的尊重:“虽说不知日后有什么要拜托先生的,但书柔先谢过了。”
许逸看着书柔,微微皱眉,心里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古怪。却听章无曰道:“想必阁下便是暗卫首领凌云了。”
许逸回过神来:“先生知道我”
章无曰笑了笑:“知道阁下的人可远远比你想象得多。”
许逸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只微微一笑,便不再应答,他心里的古怪越来越重,直觉告诉他不应该让书柔和章无曰接触下去了。
章无曰看得出来许逸并不想多留,并不勉强,只又道:“还请凌统领回去的时候能替无曰同陌王问声好。”
许逸颔首。
两人总算出了这春花楼。许逸明显松了口气。书柔却很为许逸担心。
许逸不明白:“你担心我什么”
书柔叹气道:“你对女人是不是不行”
“……”许逸凉嗖嗖道,“姑娘多虑了,在下并没有什么隐疾。”
书柔叹气叹得更厉害:“你现在连自称都是‘在下’了,时时不忘自己的位置,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逸:“……为了我们两个岌岌可危的友谊,你别说话了。”
书柔一拍手:“这附近恰好有一家大药铺,卖的药可好了,连那些个王孙贵族们也常来,云云,我们去看看吧。”
凌云:“……”
书柔一路连拉带扯,居然真的把许逸拉到那间药铺。
那药铺当真也像书柔说的那样,单是门口就已经满是人了。
书柔应该是以前经常来这里,这次再回来很激动,她拉着凌云,开心道:“小云云,你别怕,就算你真的不行,这里肯定也能医好你。”
她的声音不小,且音调偏高,硬是在这样闹腾腾的地方也将她的话完美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里有个人不行。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过来,不约而同地望向许逸。
许逸早就听说西北民风朴实,现在看这话一点不假,那些看向他的人的眼里不仅没有歧视还充满了同情。有的人甚至默默让开了位置。
空气突然很安静,在这一片寂静之时,一个女孩奶声奶气地道:“妈妈,什么是不行……”
女人一把捂住了女孩的嘴,抱歉地朝许逸一笑,并让了自己的位置,诚恳道:“小哥……有病莫诲医,我们不急,你先吧。”
许逸:“……谢谢……”
女人温婉一笑。
许逸:“告辞!”
她再看去,原本站在路中央的英俊青年已经不见了:“……”
书柔重重地叹气:“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女人担忧道:“这样怎么治得好呢。”
书柔也很担忧:“谁说不是呢。”
周围人药也不买了,七嘴八舌地献计献策,一时间仿佛这条街的人都有过不行的困扰。
书柔很感慨,当真是患难见真情。这就是她热爱人间的理由呀!
她走进药铺,正准备朝伙计开口,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温婉的女声带着丝惊讶开口:“柔儿……”
书柔一愣,回头:“……娘娘……”
许逸回了宅子,他其实也想见识一下鹭国的都城,但现在多事之秋,元越和楚漠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许逸也猜到他们不顺利,因此也不敢在外面乱晃,免得出事,楚漠他们现在的麻烦够多了,实在不需要许逸继续添砖加瓦。
至于书柔,她本就熟悉这里,且许逸也看得出来她想单独转转,便也由着她去。
空旷的宅子在没有人的时候显得格外空旷。许逸半靠着房门坐在地上,只觉得面前空荡荡的庭院连空气也是沉默的。
背后倏地响起脚步声,许逸一愣,回过头,楚漠正半蹲下身,要给他披上一件玄氅。许逸下意识地要摁住那氅说不冷,但楚漠已经先给他披上了。
虽然楚漠有些事总是迁就许逸的看法,但许逸仍看得出来男人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说……控制。
“你们的情况怎么样?”许逸手指划过玄氅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
“不行。”楚漠摇摇头,在许逸边上坐了下来:“寝宫都是元黎的人,而元于又固执地坚持让元越杀了书柔,娶阿依玛为妻。毕竟当初元越就是为了书柔出走的。这件事几乎成了元于的死结。”
许逸皱眉:“阿依玛”
“元于很久以前选给元越的未婚妻,也是贵族,算是政治联姻。阿依玛很久以前便喜欢元越,因此就算知道元越不爱她也不在乎。甚至愿意成为元于牵制元越的一颗棋子。”
楚漠难得的想了想:“她其实也很出色,鹭国男女平等,若不是因为元越,现在也必然是个女中豪杰。”
许逸挑眉:“陌王殿下对鹭国倒是很熟悉。”
楚漠淡淡道:“不及熟悉你的千分之一。”
许逸:“……”
许逸笑了一声,一时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便靠着房门,看向庭院上的天空。
碧蓝的天空,一望无垠,远处青黛色的群山缥缈地显在空际,遥远而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