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可以带常春前来礼部,但他已经在寻死如何把他调开,自不会让他跟着。礼部派了方达也是好事,无论如何打入官场总要有一个引子,他可不会小瞧这些小吏。
两个人进了一家名为聚昌楼的酒楼,才到门口却见二楼有几个人说话,正是新入礼部的那几个末等进士。
张子初心中奇怪,连忙拉着方达绕过一边,躲在视线死角,想要听个清楚。奈何酒楼人多嘴杂,他只好问伙计,这才得知上面摆了三桌。不过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前,那些大人都已下楼回家,只留这些新科进士。
“原来不是没有欢迎会,是不欢迎我啊。”张子初自嘲的笑了笑,见方达脸色如土,便拍了拍他的肩:“不要害怕,我又不会迁怒于你。”
他想了一会儿,选了个最接近楼上聚会的一个位置。他只简单点了四碟上好的小菜,再加一壶美酒。
他示意方达尽管吃,自己则侧耳倾听楼上的对话。
“那个张子初算什么东西!竟然一入礼部就是从五品的员外郎,状元和探花也才从七品,余下诸人也大多如你我,不过从九品罢了。”
“别生气了,你没见诸位大人也都不待见他,连刚才的酒宴也不曾请他。”
“是啊是啊,林兄,你有所不知。我早已问过了,六部之中,礼部最难升迁。尤其员外郎这个官,正是民间商贾捐官时最爱的品级。张子初得了这个官阶,着实讽刺得很。”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反正你我功名也就在此,大不了活动关系,慢慢松动。听说张子初这个员外郎是某个大人钦点的,怕是别有用意。”
“那是自然,他和风将军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谁人不知。”
“那个蠢货,自以为这样可以傍上将军府吗?也不想想风将军从来都是在外行军打战,如何懂这些官场门道。此刻怕是连风将军都以为,这张子初擢员外郎是得了大好处。”
张子初笑了笑,使唤小二把酒菜都收拾好,都交于方达拿回去。
两个人离了聚昌楼,那方达连忙道:“大人莫往心里去,那些大人随口闲谈,当不得真。”
张子初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运气很不好,怎么就派来给我。”
方达连忙跪道:“小人不敢,能跟在大人身边,是小人的荣幸。”
张子初扶他起来道:“不要给我大人小人的,你老实说,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得罪了人,才把你塞给我?”
“小人本是跟在尚书大人身边的,只因天生怕猫,恰逢一日尚书大人的小公子带着一只黑猫前来。小人看到那猫不免失声大叫,小公子被小人吓得心悸发作,晕倒在地。而后虽然救治过来,但尚书大人再不让小人伺候在前。”
张子初听了只是摇头,道:“这些酒菜你拿回去吃,改日请你正经吃一顿。你住在何处?。”
方达道:“小人住在东街口。”
“正好顺路送你回去,上来吧,一起坐我的马车。”
那方达满脸惶恐,终是不能违抗,只好跟着张子初上了马车。送他到家以后,张子初回到府上已是戊时。
他饿得厉害,只吩咐煮了一大碗面,将就吃完便要梳洗睡了。
将军府里,齐御风皱着眉头听完汇报,道:“我只当从五品是好事,竟还有这些门道,看来太子对他颇有偏见。”
他想到这里,便又跃墙而出,只不一会儿,就进了张府。他轻车熟路的进了内宅,见张子初房里的灯已经熄灭,下人刚关上门,便知他刚刚躺下。
他不敢进去打扰,只好蹲在窗边听里面动静。
“三月,你的少爷挺倒霉的,不过还好没去兵部,否则只怕惨到极点。”在黑暗中,张子初忽然喃喃了这么一句,随即便不再做声,没多久就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这一句话却让齐御风心中疑云大起,这是什么意思?张子初是怕兵部的人更狠?还是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随即想到张子初此时仍是念着他,然而如今的他再也回不去陈三月,不免愁肠百结。
“齐御风,你这个大笨蛋!”
他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又听到里面这么一声,运起的气力瞬间散尽,竟是狼狈的跌落在窗台边。
第22章
第二日张子初早起以后,发出窗台有几个脚印,心道莫非是齐御风来过。他很快又否决了这种想法,那家伙无法无法的性子,真要来此不可能就站在外面等着,定会冲进来的。
然而这脚印着实诡异,府里也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这样一想,又似乎只能是齐御风了。
如果真是他,那为什么要半夜蹲墙角?他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似乎依稀做了什么梦,但记不得有没有说过梦话。
他到底是穿过来的,但想想那齐御风也是重生的,两个人各怀鬼胎也是有趣。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出来。
旁边常春看得奇怪,但也不敢问,最近少爷的脾气有些古怪,似乎有什么心事,对自己也不如从前亲近。
“少爷,时间快来不及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小人伺候您在马车上用早膳可好?”
“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想要撵走一个常春不难,但住在这个宅子始终会在林如晋的视线之内,张子初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买房要紧。
他揣着五百两银子,偷摸上街几次,但都发现有人跟踪。他分不清是齐御风派来的,又或是林如晋,瑞王的人。虽然自认是一个小角色,但不得不说张子初真是天生磁场。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找吴满帮忙买宅子吧,毕竟他的立场和其他几个不同。
所谓拿人手短,张子初决定暂时厚着脸皮忘记这茬,大不了以后攒钱还他。但其实五百两这个数目,以他现在的官位,怕是要攒上一两年才还得了。最要命的是房价显然不止这个价,古代没有房贷之说,都是全款买房。
他坐在车里,三下五除二把早膳吃了,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便下了马车。他今日到得算早,连忙拿起昨天的事情继续。反正这里的人不待见他,他也不打算惹人注意,埋头做事总没问题。
宁清越一早上不见人影,他遇到许多不懂也不好问人,只讲究着做。到了下午,手上的事情越发棘手,只好正经找同僚细问。本以为会碰钉子,没想到个个都很好说话,这让张子初颇为不解。
他上辈子遇到的办公室斗争也不算少,到了古代也不省心,但是他懒得费心机。又一天折腾下去,倒是能准时回去。
众人相互客套一声,他并也上了马车要告辞,却见方达欲言又止。他心中奇怪,便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方达没有说话,却是指了指外面,但见跪了一地的人。
张子初惊得连忙起身,却见齐御风骑着马正在门口,看样子似乎等候已久。
“下官参见将军。”他知道这八成是为自己而来,但不管他和齐御风的绯闻传得多么广,到底是身份有别。
自古文臣都轻视武官,到了南历朝开国,连着四朝文臣,都遇着贤明的君主,倒是四海升平。既然天下闹不出乱子,文臣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说嘴的。
倒是几次边关遇袭,都是被众武官齐心平定,靖安帝更是推崇武将。故而到了这一朝,武官普遍比文官高半个官阶。大部分时候,武官都不敢显摆,是极为谦虚的和文官平起平坐,但是齐御风不同,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不可以得罪也不可以看轻。
自从他在边疆遭遇埋伏被救回来,在床榻躺了半年,百官是彻底明白皇家对这位什么看法了。
当初太医说他回天乏术,太后直接昏死当场,而一向贤明的靖安帝为此诛杀七名太医。
这种反应非常微妙,本以为太子和瑞王会视他做心腹大患,然而一向敌对的二人却是齐心协力寻找钓雪老叟,据说数次前去相邀,请他救治齐御风。
本来齐御风是他的弟子,那钓雪老叟没有见死不救之理,但那一次他却铁了心不肯相救。而后据说是他的独生爱女江了了以死相逼,这才让钓雪老叟不得不花费一身绝学救治。据说钓雪老叟为此武功尽失,江湖传言他早已病逝,但谁也不知道事情真相。
自从齐御风恢复以后,性情大变,从前的嚣张张扬一扫而空,却变得单纯执着,也不擅左右逢源,倒更像愣头青。
满朝百官也再不敢和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参奏他,只尽可能在他面前示好。整个靖安朝,能让太后和陛下珍爱之人大约也是有几个的,但连太子和瑞王都极为庇护的,那着实独一无二。
换言之,他算是靖安朝的国宝,而且以目前这个趋势,马上要承包下一朝的国宝称号。
如今他跑来礼部,在门口也不见去,却是委委屈屈的等了半天,那些官员自然有点提心吊胆。
齐御风看到张子初下拜,不禁笑了起来:“你跪什么,快随我走吧。”
他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揽起张子初到自己马上,两人共乘一匹,飞奔而去。
张子初只觉得风呼呼的吹在脸上,身后的男人呼出的气都喷在耳朵上,有点发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