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回殿上,接着就是传胪大殿。
危云白不知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反正在知道自己成了状元的那一瞬间,年轻状元那一张脸上挑眉讶然的表情,正被高高在上的恒元帝收入眼底。
这几日少有艳阳天,今个仿佛是为了应景,出来个难得一见的大晴天。
底下的这满殿的新科进士年龄不一,最小不到二十,最大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但要说起俊,还是前几排的这几个俊。
太监总管在身旁感叹,“奴才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么俊的状元了,真是比外头晒着光的还要瞧着亮堂,这状元服一换上,红袍一披,黑腰带一束,不迷得京城姑娘不要钱的扔着手帕香囊?”
“是挺俊。”
恒元帝又看了状元一眼,“朕倒没看出他和安妃有什么相像。”
男子怎么能和女子比美?太监总管嘿嘿一笑,“那可不,虽是姐弟,但天下姐弟哪有一个模样的?”
危云白正听着传胪唱名,他一身绯袍,头发乌黑,低着头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侧脸白皙,手衬着红意,不是衣袍衬人,是人衬衣袍。
“安妃倒是……”
倒是没有她弟弟来的打眼。
下面唱名唱的快,待状元带领新科进士谢过皇恩,宫城外已经备马等着新科进士的游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就是新科进士骑马游街的画面,由官兵护卫,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到处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危云白走在最前面,满街的欢呼都是由他而起。
他听了别人的建议,一路没怎么笑过,这人不笑的时候显得冰冰冷冷,不好接近,但周围朝他喊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小,大概是没见过在游街时还笑不起来的人,百姓觉得反而更为稀奇。
“阿爷,那领头的新郎官是谁?”
“狗儿,那不是新郎官,是新科状元!”
“啊,状元都是这么好看的吗?”
每年新科进士游街也是女子难得出来热闹的时候,酒楼上人挤着人,手帕、香囊、开春长的花还有香甜的小果铺天盖地的扔下来,榜眼康城建黑着脸,朝着周围喊道:“扔准点!”
扔的他乌纱帽都要丢下去了!
刘玉堂哈哈大笑,“榜眼兄,被状元郎这阵仗波及的怎么样?”
康城建左避右闪,被香味带的连打三个大喷嚏。
倒是没人舍得拿果子扔状元。
“啊啊啊!状元看这里!看我一眼!”
“危家的你给我站住!你不看我一眼信不信你会后悔!你会后悔的!”
“我这么美——”
撕心裂肺破了音的呐喊。
危云白朝着声音方向看去,那里是一座茶楼,看着应该是富贵人家才能去的地方,不像周围茶楼上堆满了人,就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撕心裂肺的朝他喊着话,年龄莫约七八岁,声音洪亮,态度豪放,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没忍住,一声笑了开来。
整街的光辉都被他独揽了,身后上百个人不如他一个顶用,周围扔东西的趋势落了一瞬,又更加猛烈的袭来,真是盖住了阳光,遮住了天地。
“啊啊啊啊也看我一眼!”
“别听那个人啊看我看我看我!!!”
“状元——!”
第74章 帝王家(4)
沾着人家小姑娘的面子,近点的人可都瞅清了状元的笑, 远处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喊叫。康城建本来就黑着脸, 这会儿刘玉堂的脸色也跟着黑了, 大声喊了几句话, 可惜都被浩大的人潮声给压了下去。
茶楼上的小女孩不好意思了, 红着脸扭捏道:“呀, 爹爹, 状元真的看我了!”
她一身绫罗绸缎,看着料子就不是普通人家, 被她唤作爹爹的人着一身暗色衣袍, 正行云流水的倒了一杯煮好的茶, “你这么大胆, 不看你看谁?”
盛余祉把女儿叫到身边坐好,外头的热闹声响此起彼伏, 他难得提起兴趣,往外走出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街上的热闹。
这个位置好, 他看人看得清清楚楚,小胖丫又跑到他身边,指着前面道:“爹爹, 我可以嫁给状元吗?”
危云白领头加快了速度, 已经要过了他们。
盛余祉挑眉, 懒懒地道:“拿支花儿。”
女儿迈着小短腿给他拿过了一支嫩黄色的花, “爹爹, 我这么乖,你可以让皇伯伯把我嫁给他吗?”
“那要问问爹爹手里的这支花儿了。”
枝干通直的花被扔下,随着风带往红袍状元的身上,盛余祉瞧着有戏,才道:“若是花儿飘到他的身上,那爹爹就让他去王府上做你哥哥的教书先生。”
小胖丫歪着脑袋,语不惊人死不休,“爹爹,你可不能和女儿抢人,我这么美,你舍得我独守空闺吗?”
盛余祉一噎,与此同时,嫩黄的花被忽改的方向吹向了后侧,正正好的落入到榜眼的怀里。
榜眼感激的捧起花,左右看了一圈,再小心翼翼的别在了耳上。
危云白余光瞥到,神色自然的赞了一句:“榜眼兄,此花正配你。”
康城建神高气爽,“多谢!”
小胖丫改口,“算啦爹爹,我孝顺着呢,这个人就让给你啦!”
盛余祉黑着脸。
……
危家果然如众人预料一般大办了筵席,可好事不成双,在宴上危家大朗饮多了酒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刚刚中了状元的弟弟说了一些不成体统的话,气的危将军拂袖而去,好好一场庆功宴,最后只能匆匆收场。
危高畅挥退收拾一地狼藉的丫鬟小厮,待人全部退去,他透着醉意的眼睛瞬间变的清明,“弟弟,恭喜你三元及第!”
“兄长客气,”危云白递给他一杯水,“感觉如何?”
“这点酒怎么能醉?”
危高畅大笑了几声,随即又愧疚道:“如今你要入翰林,正是我北上的好时候,父亲与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破坏了你的大好心情。”
危云白,“兄长确实要好好补偿我,书房中的那一方名砚,我真是眼馋了许久。”
“给你,都给你!”危高畅笑眯了眼,带着兄弟往书房走去,“走,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哥哥这多得是!”
第二日一早上完朝之后危建同就去找了恒元帝。
恒元帝待他说完,道:“爱卿莫急。”
危建同既气愤又失望,“陛下,我、我怎能不急?那个混账东西,这下好了!全京城都在等着看老臣的笑话!”
皇帝垂眼,意味不明,咏德及时出声,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危将军,“危大人,不说你家大朗当时还饮了酒,就是不饮酒,兄弟之间哪里会有什么隔夜仇?您把这事说给皇上听,皇上也没办法,您说是不是?”
危建同忽而叹了一口气,像是变老了十几岁,缓缓道:“公公说的是,估摸着是老臣活的越久就越见不得这样的事。臣兢兢业业了三十年,与公事是非分明,于私事其乐融融,没想到临老临老,倒是让全京城看了臣家中的一出笑话。”
太监总管苦着脸,“您这……”
“爱卿怎么想?”恒元帝出声问道:“说给朕听听。”
危建同就当真说了。
他来给危大郎求个恩典,北上任职。
咏德一听就觉得靠谱,不就是外调?调谁不是调,何况那北方瘠薄贫穷,只怕富家少爷根本忍受不了。
皇帝没给答案,只是问道:“今日翰林院过来的是谁?”
角落里出来一个人,“回陛下,是微臣。”
“唤新上任的翰林院修撰来。”
危云白半刻钟之后匆匆赶来,他朝着恒元帝行了礼,危建同表情不变,脑中想法变了又变。
皇上把小儿子喊来这是何意?
恒元帝随手拿过一本奏折翻起,“危爱卿?”
危建同:“臣在。”
恒元帝看了他一眼,“朕叫的是翰林院修撰。”
危云白上前一步,“陛下?”
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他身上的官服为青袍,这颜色挑人,少有人能穿的英俊潇洒,然而这新科状元就像专门来让这群没见识的人见见世面,穿着什么出来都让人眼前一亮。
咏德欣赏完人家的好容貌和好身材,就听到恒元帝问到奏折中的典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声音和平常相比温和了许多。
危云白轻松的答了,恒元帝深邃的眼睛在他身上转来转去,问道:“你哥哥昨日在宴上说了什么?”
危云白一愣,随后笑道:“说些什么?自然是听不清楚的醉话罢了。”
危建同摇头叹气。
外头有人来报:“陛下,承亲王求见。”
恒元帝,“让他进来。”
“爱卿,回吧,他日你下定决心,再来找朕说明。”
危建同被恒元帝盯着,这会明明白白的说的就是自己,他行了礼,“微臣告退。”
心中遗憾,他当真要是用着苦肉计倚老卖老的话,这事不会不成,只是没想到会有诸多波折。
老爹走了,儿子还留在原地。
危云白不动的站在原地,有脚步声自门外响起,越来越近,“皇兄,几日不见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