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笙道:看来不止你一个,这么说还给我凑了个穿越营了。
沈蔚仁的脚步又逼近了一些,我听他说道: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曹钰手握重兵,史载他的儿子是个残忍变态的废物,翻翻书都知道往他跟前穿是最容易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在我出生的时代,把握住了机会,就是握住了一切。
张文笙道:哦,个个都想当大帅。
我抓着张文笙小腿的手都不由捏紧了。不光他们想当大帅,我岂不也是,从小就只知道将来最好要跟我爸爸一样,当大帅、当大帅、当大帅。
自他“下凡而来”,我已见过他许多次了,他这面孔做红脸白脸的表情,也是见得多了。但这一刻仍是头一次,我看到此人眼目低垂,精光散尽,面露温柔。
拉紧他这张脸的一根弓弦像是没有了,这人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不知道沈蔚仁发觉了没有,张文笙这时的面孔都与往常不同。
我看着他,他也正盯着我。我们目光相对,情势如此紧张,他却态度柔和,令我分外忧疑。这时他便微微笑着,清清楚楚地说了句话,让我也听得明明白白。
他说:不,你错了,我根本不想当大帅。
第19章 得少帅者得先机,少帅表示不服气
二十、
张文笙当时说的这个话,我根本就没信。
这没法信啊——忽然出来一个人是穿越的,他是个唱戏的。
突然又出来一个人也是穿越的,他说他要当大帅。
接着我去相亲的一个人也说是穿越的,就算怎么看都不像她还是穿越的。
现在又来一个人,也说他自己是穿越的,他口口声声,也说谁不想要当大帅。
然后现在我爸跟前这个穿越来的张副官,看着我说他根本不想当大帅……
我这到底要怎么信他?我特么也很迷茫啊!
说到底,我现在就不相信所有穿越来的人。
张文笙呢,他干脆得很,没跟沈蔚仁废话,也没有继续跟我说什么话。他把头一抬,直接跟沈蔚仁谈起条件来了。
张文笙说:枪口指着我,你又不开枪,这是到底想怎么样?
他若是不说这句,看他神色自若,我还真不知道有枪指着他。
沈蔚仁的喉音提高了些,他的态度还是很官腔的,大概是勤务官的工作做得多,需要经常给我爸跟前回话练出来了。我听见他理直气壮地问道:姓张的,你把少帅藏哪里去了?
不知道前情后情的话,光听他这一句,可能会以为是张文笙把我给绑架了,强行揣在这大衣里头。
唉……好像也没差多少啦。
张文笙说:枪你有了,哗变的人也策动起来了,还要曹士越干嘛,挟天子以令诸侯?
沈蔚仁道:我自己带兵进城,那叫哗变。曹士越带兵进城,兵是他的曹家军,那叫全城戒备!
事到如今你不跟我们这趟,在曹钰面前也解释不清活不了的。你想想清楚,不要替古人卖命,他们不值得。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张文笙说。
他是真个说想就想,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大约是空着没有拿枪,所以手指就很闲地在那桌面上嘀嘀嗒嗒地敲。在沈蔚仁听声音可能不大,对我来说就跟打雷一样,四面八方地响。我伸出去的那只手,拼命掐他的小腿肚,意思是叫他不要再敲了快要震死我了。
这时我看见他一直用来按我脑袋阻止我往外爬的那只手挪开了,手心向上,冲大衣里窝着的我招了又招。
啊——我明白了,他叫我把自己的枪给他。
这人真没意思,每回到这种大事件大结局大决战的时候,自己的武器装备,几乎都是不用的,一定要问我讨枪用。什么人啊!过分了啊!我才不想顺他的意,把枪给他。我堂堂少帅,枪都给了他我用啥,光顶着个大衣我能隐形吗?
我这样想着,不等他的手再多招一下,就赶紧把我上好膛的手枪塞进这只手里。
张文笙握稳了枪,他桌面上那只手终于不乱敲了。
我瞅得见他嘴角扬得挺高,笑眯眯地,对沈蔚仁说道:就这么着吧,我想好啦。
接下来的十几秒内,发生的事情不须赘述。
这么说吧,我爸现在有近五十营的兵,他仍然挑不出个旁人来,还是用张某人做的副官,不是他傻,是姓张的太能打。
不过,我原以为张文笙要干翻沈蔚仁,一枪足矣,结果听他是把我那支勃朗宁里的七枚子弹一口气全部打完。周遭哀声鼎沸,仿佛不只有一个沈蔚仁的声音。
张文笙打完子弹就把我的枪摔回桌下,吼道:装弹!
他不等我装弹,一翻身从桌后跳出去了,听动静是跟别人扭打在一起。
我身上确实还有些备用子弹,只是太紧张抖抖索索,装着掉着,摸又摸不到,只胡乱装了零星几粒,没有装满。
这时听得见沈蔚仁发出破了音的尖叫声:桌子下面!曹士越在他桌下!
我可躲不住了,扯开大衣探出头来。好不容易转身回头,眼睛抬到比桌面略高之处,就又给我吓回去了。
我以为来者只有沈蔚仁,原来他至少还领了十个年轻的洋枪队,一起过来胁迫逼驾张文笙。方才七枪,可能放倒了几个,剩下的既已发难,不好回头,哪能就此罢休,都冲上来与张搏斗。
我探头看时,正是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张副官一人卸了所有人的武器,徒手大战群兵。所有人打架的方式基本还是肉体凡胎做派,抠挖踢咬全上,此刻也看不出谁是当世儿郎,谁是穿越而来。
场面很乱声浪大,可能很快还有其他哗变的人前来策应。我赶紧从桌下爬出来,举起手枪找合适目标。
孰料,就一臂之遥,沈蔚仁坐在地上,也举个枪,已瞄准我了。
第20章 古人不应该知道的事
二十一、
张文笙开那么多枪,居然一枪都没打沈蔚仁这个叛徒,这事让我一肚子火。
事后张某解释说:未来人被未来人打死在这个时代,也可能会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在我看来,这是他们穿越者之间的事,是他们一道下凡同气连枝,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打沈蔚仁,我们这个时代的命运会不会改变,我不清楚。反正沈蔚仁得一条命,拿枪指着我,这就差点直接把我曹某人剩下来的命运都崩掉了。
我心里很窝火,加上确实年深日久跟沈蔚仁太过面熟,我不怕他,所以胆气壮得很,想要质问他,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他竟拿手枪指着我的脸。
谁知我嘴都还没张,对面沈秘书已然带着哭腔开口,冲着我吼道:少帅!我到底哪里对不住您,您竟拿手枪指着我的脸!
话都被他抢去说完了,我顿时语塞,张了嘴也找不到词。我顿了一下,勉强开口道:让你送个鸡汤而已,鸡汤呢?
沈蔚仁哭吼道:鸡汤带来了!并没有洒!我知道你没吃晚饭!
他这么一闹,我完全糊涂了。看样子姓沈的并不想杀我,可他却也没把枪放下啊。也许,是我也不敢轻易把枪放下,大家就这样尴尴尬尬勉勉强强地达到制衡。
一串声的惨叫过后,张文笙已腾出手脚,眼看就要打赢了。他大约是用眼睛余光瞥到我这边的情况,冲着我就是一句暴喝:你倒不怕他拿毒鸡汤害你!
他说的也有道理,看来今晚是没有鸡汤喝了。我愈发生气,对沈蔚仁道:你打死我,我爸一定打死你。你先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沈蔚仁根本不听我的,叫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一生的志向,不是抄齐四十二章经,是经天纬地,做一番大事业!少帅,我也是穿越来的,他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会的我也能够啊!将来应该你跟着我,不应该我跟着你,更不应该是你跟着他瞎走啊!
他说到张文笙时,我与他都同时看向张氏本人。一眨眼的工夫而已,张文笙等的就是这一瞬,他没有浪费,身形一晃,整个人像一粒炮弹那样飞来,就撞在了沈蔚仁举枪的胳膊上。
沈某人的胳膊被他撞高、可能也撞折了,他一时疼痛,又是紧张,开了一枪。子弹险险擦着我的脸过去,我几乎能看得见它的形状。
我的手抖了又抖,可是直到张文笙把沈蔚仁按倒在地,我都没有下定决心,把我这位吃里扒外的神仙秘书枪毙。
二十二、
沈蔚仁发起的哗变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晚些时候进了城我才知道,他除却是穿越者,更在本地参加了其他的结社,与之前策划行刺我爸的所谓“乱党”们——拜过把子饮过血酒,甚至还写过姓名帖寄在关老爷处。
我是小瞧了他。这人平时尽在我的眼前晃,一切如常,我竟全无所察。按说他有这样的背景,在这铜山完全可以不做无名无姓之辈啊,而且每天来来往往,有时吃住都在一起,他若是想要干掉我,随时都能干掉我呀。
我想不通的是我咋还活着。
张文笙既按倒了他,我也得空问他。我蹲在他跟前,问他说:多少次你替我端晚饭,怎么不顺手把我毒死呀?
沈蔚仁一脸的生无可恋:穿越来的都知道,毒药并不好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