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么几年来,他也一直玫闹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回事,只能总结出一些规律,越是紧张越是戒备,便越难出声。
他说不出来,靳颜也没多问,只静静地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吃馒头,仿佛是在走神。
之后的日子过得都很安稳,一整日在赶路,到了饭店继续吃馒头,晚上依旧是露宿荒郊野岭。
苏言笙想起来刚醒来那会儿的尴尬状况,原本还担忧着这一路上会发生些什么,不过后来是什么也没发生,居然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了一路,除却每夜休息,他们连黑衣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不管怎么说,苏言笙都松了一口气。
而不用经历什么极端情况,这会儿他也终于能有心思去惦记言笺了——他被掳走的事情家里肯定是瞒不住的,只是不知道如今家里怎么样,苏杭能不能稳住言笺的情绪,以及是不是也在追查他的下落。
第174章 恃宠
正如苏言笙所猜测的那样,苏杭那边确实是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相见几乎稳定不住,他这边又要顾着言笺情绪又要顾着找苏言笙,一时间忙乱非常,好歹手下都是些有能耐的人,工作那头有人帮着,也都还好。
而京城沈家这头自然也都是知道情况了,沈若素当场就炸了,唯独沈安之最稳重,因着是一早炸过了一次,这会儿正更晏晏合计着看苏言笙到底在哪儿——这回便是沈安之有挂了。
只不过就算是有挂也没有,他不能将晏晏的存在说出来,为加冠的年纪,也不能说是一个人就往哪些地方去,毕竟万一是救人不成尸骨无存,那也就是得不偿失的情况。
沈家这头也在帮着追查,沈源从外头回来了,而三皇子居然也问过要不要帮忙。
人多,消息传到言笺那头,好歹是有了主心骨,只是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拖了后腿,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到头来还是叫苏杭哄住了,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肯定也是感激这些人的。
而沈安之这边稳,三皇子那边帮着忙,没几日居然又出了乱子——据说有某支血脉的后裔再现江湖,陛下大骇,派出了唯一一个没什么事情干的三皇子出去办这件事情,而沈源也成了这位钦点的助手。
那血脉也实在不是小事,便是当初听闻的蛊惑了万千民众的一个存在,至今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状况,便只当他们是用了邪术去做这些事情,而这头是好不容易才将当初的那些地方收了回来。
这些事情,都是苏言笙不知道的,他这会儿在已经是到了落脚的地方,地方看着不算陌生——可其实繁华的地方,左右不过千篇一律的。
确实是繁华,他现下落脚的这一处是歌舞升平的,而不似同苏杭言笺在边陲小城住过的那五年那样宁静祥和。
而他们居然是光明正大进的城,还有人来接待。
苏言笙原本还想多看两眼,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的状况,谁知却是叫靳颜拉了回来,还伸手捂住了眼睛。
声音响在耳边,也是靳颜平常说话的时候一贯的轻:“别到处看,很快就到了。”
苏言笙没能理解。
只是接下来周遭便越来越静了,等马车终于停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的时候,帘子叫人拉开,阳光透进来,有一瞬间刺得人睁不开眼,而看清楚之后,他们眼前的便是一处围墙,以及一扇小门——这是不知什么地方的后门。
苏言笙还想多看两眼,结果却是被推搡着进了门。
进门后是一处小院,不是富丽堂皇的模样,却也不是破旧,小院里头有花木,虽说如今杂草多了,却也不难看出曾经有人细细打理。
这就是一方住着人的普通院子。
只不过现下主人没在罢了。
院门被关上,苏言笙能感觉到靳颜放松了下来。他看向靳颜,靳颜笑了笑:“没事,这里是我的地方。”
“在找到新的‘买主’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苏言笙一愣,却还是没办法追问,只看着靳颜推开了某一扇门,走进去,没隔一会儿抱出来一些被褥,走到院墙下,一点点地将这些被褥掀上早已搭好的竹竿。
苏言笙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要去帮忙,却叫靳颜拒绝了:“你站着便好——其实没多重的,我就是想着时间太长,就算来不及洗,至少也晒一晒,等夜里睡得好些。”
这样的道理苏言笙也明白,而他如今虽说小小年纪短手短腿,可农家孩子在九岁十岁的时候其实也要帮着大人做事的,他虽说不是那样长起来的,可如今灵魂都多少岁了,可不见得就一点儿事做不了,现下还是靳颜太顾着他了。
而靳颜看着,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可靳颜还是不乐意叫他插手,后来嫌他烦了,只道:“我做惯了,你可别来打搅我。”苏言笙三番四次被嫌弃,也终于不再去凑热闹了,乖乖站到一边,安安静静观察这一处屋舍。
——其实也观察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了,横竖就是那样的状况,跟平常人家差不多,放盆煮花生,就能在院子里头坐整整一下午。
靳颜那边动作快,没两下将被子晒好了,朝他笑了笑,自个儿拐进了小厨房,苏言笙跟进去,只见米缸里头还有米面,也有一些个新鲜的蔬果,看着倒是刚送来不久。
这便很叫人安心。
直到天黑,院子里头都只有他两个,靳颜却从来没动过要去管那扇院门的意思,而苏言笙也能隐约听到外头有动静——想来是有人把守着的,不然不至于这样放心地叫他们两个在里头。
太阳落山之后他们将被子收了,两个是分开睡,靳颜叫苏言笙睡在了里屋,自己则是抱着被子去了外屋榻上,任苏言笙怎么看他,都不愿意换过来,最后干脆闭了眼睛装睡。
苏言笙也无奈,隔了好一会儿,靳颜似乎真的就是睡着了,知道靳颜是真的累了,才只能抱着被子去了床上。
结果这到了半夜,原本睡得便不沉,却是忽然听见一声瞬间压住了的惊呼,喊了一声靳颜,没听到回应,正想去看看,却是叫接下来的声响猛地钉在了床上,不能挪动分毫。
这不是适合他出去的时间,靳颜也未必会希望他这会儿出去。
关键是他现在已经出不了声了,而外头的动静还在持续着,多的是磕磕碰碰的声音,以及靳颜极力压抑,却依然不时漏出的一两声惊喘。
其实也是苏言笙耳力太好,从前沈源带他的时候便对他惊人的耳力与敏感度表示过诧异,后来只觉得是小时候担惊受怕多了练出来的,只有苏言笙还一直觉得自己这方面能力实在有点逆天。
到这会儿,这能力的作用则是更明显了——换做一个正常的、经历了好几日车马劳顿、好不容易睡安稳的孩子,都不会说在刚开始便惊醒过来。
“哈,”靳颜忽然出声:“他,啊,他还在,在睡,唔。”
尾声叫靳颜吞了回去——意思表达到了,那便尽量别再出声。
而另一个人也一直都是闷不吭声的。
因着苏言笙只是问了一句,之后又没了动静,靳颜多半是认为苏言笙是半梦半醒问的,这会儿才会这样。
苏言笙也猜中了他意思,也不想多说什么,觉得其实不如就这样吧。
既然靳颜觉得他没醒,那他就是没醒,没必要将事情撞破,叫彼此都难堪。
只是重新睡回去基本也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就这么干坐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那些尽量克制着的动静,直至某一刻静了,才重新躺下,躺下后即使闭上眼,也还是无法入睡。
如若他当真是个孩子,可能还能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甚至还谈了男朋友,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再一无所知的。
而靳颜这样的,未必就是他自愿,可时间长了,也就必须是他“自愿”了。
第二天早上依然是靳颜将他叫醒的,苏言笙注意到对方衣裳捂得很严实,眼底下有着一圈乌黑,看上去精神不大好,他张了张嘴,第一回 没能出声。
靳颜倒是笑了:“怎么,睡得不好?”
笑得若无其事,可苏言笙还是感觉到了其中的心虚与慌张。
他点了点头。
骤然到了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前途渺茫,睡得不好,也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倒如果说连这样都能睡得好,那才叫稀奇。
隔了一会儿,见靳颜没出口,他想了想,张嘴:“做噩梦了。”
这句话倒是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他自己还诧异,靳颜倒是并不觉得奇怪,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别怕,我在呢。”
苏言笙忽而便觉得眼眶一热——可终究是不可能哭出来的。
别怕,我在呢。
这样的话不是没人同他说过,可靳颜与他,并不能算患难与共,略去了相识这一项,就真的是素昧平生了,可他却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哪怕不过随口哄人,哪怕说出这句话的人其实自身难保,苏言笙也是感激的。
靳颜只不过是个可怜人。
之后便没有其他话了,他眼睁睁看着靳颜慢慢走了出去,动作比平常僵硬不少,而出去之后,依然是走向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