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笙没反抗,就这么被掩着眼睛拉了出去,然后,隔了良久,终于伸手拉开了遮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安之,没有事。”
不过是死了两个人,什么事都没有,结束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他们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现场已经是留给沈源和齐如琛带来的人收拾了,这会儿,沈安之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齐如琛的任务,看过去,却是沈源先开的口:“任务算完成了。”
齐如琛接腔:“全部剿灭,没有活口。”
他看着被抬走的男人:“他是最后一个。”
故事其实也远比他们能想象的荒谬,不过这么一天,连陈年旧案也都水落石出,沈安之从未想过,当年看着兄长惨死的弟弟,最后居然能凭借着自己爬上高位,掌管了整个组织,带着他恨的人,做着改变了他一生的事情。
多年的宗卷翻出来,苏言笙才知道自己跟这个男人,居然会是同族。
他们是一族人,天生便容易成为他人追随的对象,因着这样的能力遭人觊觎,当初那位兄长护住了弟弟,却也导致自己叫人挖了眼,毒哑了声,就当一具傀儡养着,不能化为己用,那便消磨意志,当初的弟弟年纪小,能力还不突出,便被那些人留下来养在了身边。
而后便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接了仇人的担子,走上了最高位——事情仍然是在做的,却是同从前又有不同,不断地去挑衅一些不当挑衅的人,逼得组织几乎是分崩离析,可偏生他能耐特殊,居然也没人能想起来反抗。
另一方面,一般来说,“货物”在他们手里头是不能存在太久的,却偏生除了两个例外,一个是苏言笙,另一个便是靳颜。
他们聊这些的时候苏言笙一直在听着——因着苏言笙状态算不了好,故而沈安之同苏杭去过信之后,只说先将苏言笙带回京城里头——隔了一会儿,苏言笙忽然问:“所以靳颜是什么人?”
从一开始,靳颜就格外护着他,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挺微妙,如今兴许是好奇,也就多问上一句,他问完,一众人皆是欲言又止,半晌,齐如琛开口:“靳颜,原名言瑾,跟你是同宗。”
同宗,则能耐也是一样的。
而他们这一支几乎是灭族,如今冒出来两个,其实也应当能算是最后的同族。
提到这事沈安之不免忧虑,毕竟他从苏杭那边得到过消息,沈源逼迫开始做任务之后也跟他交换了信息,对于言氏一脉的事情,其实也有了解了,他们这一族有分支,像黑衣男人那一支,其实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是灭得差不多了,而言氏这一支苟延残喘了几年,在六年前,仅剩的一双兄妹叫苏杭捡了回来。
而他们这一支的运气说起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比旁人好,横竖是别人的能力能跟一辈子,他们却只能持续到找到伴侣的那一日,只要找到了伴侣,便不会再为能力所困扰,若对象非同族,子孙也不会再继承这样子的能耐,可以说是能够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言笺嫁苏杭其实嫁的仓促,嫁人之后不再是靶子,但苏言笙年纪却还小,又因为幼时受到太多惊吓,一直都叫将军夫妇揪心。
而靳颜,也就是言瑾,跟苏言笙其实是一样的存在,只是跟男人发生过关系之后,便就成为了一个被强迫的普通人。
男人的行为沈安之无法判定,横竖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是认可不了这样子做法的,如今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活人却还是要继续生活。
而还有另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是由苏清岚那头负责的,这样一个故事写出来究竟意味着什么,沈安之也很像弄明白。
挫折的安排是必须的,可到底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剧情,这样的剧情又是怎么想出来的,却还是要问苏清岚。
可惜苏清岚没跟进来,而就算跟进来了也不可能保留着自己设计世界时候的记忆,他就算想问,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找谁问。
倒是沈源在这件事情上一直是沉默,到一天夜里头,兄弟俩都没睡着,便干脆是相约着出来谈心。
他们都不吸烟,这会儿也没有烟这样的东西,便只能是对着月光一杯一杯地喝着水。
隔了好久,沈源道:“其实你跟他在一起,也是好事情。”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安之微愣:“都是真事?”
沈源摇摇头:“没那么严重,不过,继续这样下去,难免会有人想到别处。”
因着这样子的能力,所以苏家才将孩子改了姓,干脆当做本家人,直接瞒下了他的出身于能力,后面也从不逼着苏言笙去学习一些苏家子弟都必须学习的事情,不逼着他大放异彩,只是任由他往自己喜欢的方面去发展,到后来,苏言笙提出要进小世界,担忧之余也是赞同。
毕竟那只是虚拟的存在,一群数据,总不至于会对苏言笙怎么样,而留在那样一个世界里头,也更安全。
却没想到数据也一样会受影响,苏言笙一路过得顺风顺水,却就这么叫世界意志留在了世界里头,几乎当成了世界的一部分,当成了世界的神明,不容许剥离。
不过因为生来如此,便就这么遭受了无妄之灾。
后头言笺的崩溃几乎也就是理所当然。
纵然不是没想过给苏言笙找个对象,可以苏言笙出来后的状态,以及他的心理状态,普通的女孩子无疑是不可能同他在一起了。
他们就任由苏言笙一个人在小世界里头继续过下去,依旧什么都没同他说,到了后来,苏言笙再次进入小世界,他们这头才会这样快地做出反应。
毕竟哪怕是个普通世界,万一呢?万一又叫世界意志留在了里头呢。
旁人进小世界是做任务,他进小世界却是分分钟九死一生,他的家人又哪里可能放心
可幸好,那样的事情没有再发生,哪怕状况再多,至少每一次都好好地回来了,甚至,身上也有了许多年前有过的人气。
而主系统在坑了他们那么久之后,居然也给了他们新的惊喜——苏言笙把沈安之找回来了。
这两个谈恋爱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亲人来说是意料之外的,可后来想了想,是沈安之先喜欢苏言笙的,最后也得偿所愿。
而在苏言笙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确实需要一个对象,如今他自己找到了,哪怕对象的身份有些匪夷所思,但至少,他们也是欣喜的。
只要好好做好心理建设,就能微笑着去祝福。
想到这一块,沈源忽道:“他不知道那些事情,能接受你,就是真的喜欢你。”
顿了顿,他看向了早已经空了的茶杯:“前辈他其实很幼稚,很多东西,都想得太简单了——可他们这样子的人,根本不被容许复杂。”
必须是一心向善的,必须是相信光明的,若不然,他们的一念之差,也不知会叫身边人变成什么模样。
最后,沈源总结:“你们啊,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就好好走下去。”
“什么两情相悦?”
齐如琛的声音忽然响起,沈源跟沈安之一扭头,就看见拿了件披风站在他们身后的齐如琛。沈安之卡壳,沈源反应快一些,赶紧是接上话,半真半假忽悠齐如琛:“没,就是在说安之的心上人。”
齐如琛过去,直接将披风给他搭在肩上:“半夜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说来你年纪比安之还大上不少,真就没考虑过成家?”
顿了顿,又道:“我记得沈溟好像也有喜欢的姑娘了。”
沈源:“……”
看着面前的对象,他无端郁闷,隔壁沈安之看着则是憋不住要笑。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沈源闷声道:“成家有什么好的,如今当然是先做好当做的事情,等哪一日清闲下来了,再考虑这样的事情。”
沈安之乐了,从前也不是没听说过他哥的意向就是干到退休再找对象,故而后来一回来听说他哥居然都订婚了,他才会那样诧异。如今他便是看着齐如琛,企图从这人一向平静的脸上找些别的神情出来。
可惜没能找着。
齐如琛依然很稳:“你忍心叫人家挂宁等到人老珠黄——或是你忍心叫人家姑娘等到你人老珠黄。”
沈安之:“噗。”
他敢发誓,真的是憋不住,隔了一会儿,看着自家大哥脸色实在是好看,才缓了一口气插话:“为什么非得是姑娘呢?”
齐如琛还在发愣,正诧异沈源看着人模人样,口味居然不是一般的重,便见沈源忽而笑了笑,笑得他脊背发凉:“三殿下觉得,我非得喜欢姑娘吗。”
眼见着齐如琛就这么完全石化了,沈安之先是心疼了他一下,而后看向了说话的沈源。
他一向只当自家这位大哥是个温吞性子,没想到还有这么干脆利落的一面,就这么个时代,出柜都能说出就出,虽说相信齐如琛对沈源必然有好感,但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个消息,心里头感觉应当还是冲击大于欣喜的。
只不过这也不是沈源不讲道理,是齐如琛自个儿话太多,好奇害死猫。
本着对哥夫的人道主义关怀,沈安之笑了笑,插话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兄长又不害人,殿下您便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