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容奚能松口示以原谅,容晗便无需遭受刑罚之苦。
容奚漠然看他一眼,“你不妨先教会容晗何为手足之情。”
言罢,径直甩袖离去。
留容维敬在原地,气得就要升天,口中直呼“逆子”。
因与容维敬一番交谈,容奚心中堵闷,回郡王府后,趴于秦恪腿上闭目养神。
“过几日回临溪,如何?”秦恪轻缓抚摸其墨发。
容奚闷闷回应一声,翻身抱住男人劲腰,几息过后,抬首问:“顺王身边那位门客,你是否查清?”
回京途中路遇顺王,容奚便直觉那位年轻门客神情诡异幽冷。
因印象深刻,又发生容晗砍杀之事,容奚心中起疑,遂让秦恪遣人去查探。
“尚未。”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难以查清,更说明存在问题。
翌日,盛京再次轰动哗然。
容周氏竟供出容尚书以权谋私之事!
容维敬身为吏部尚书,竟参与易官之事!
大魏选官严格,不允许私下买卖官职,若容维敬当真犯下此等大错,丢乌纱帽都是小事。
此事干系甚大,皇帝听闻后,盛怒之下,令人彻查此事。
以为容周氏报复攀咬者众,然经彻查后,发现竟真存在易官一事!
容维敬接受讯问时,极为茫然。
他兢兢业业多年,从未收受贿赂,如何卖官?
正当他抵死不认之际,数份证词连番将他砸晕。
买官者入牢狱受讯后,皆供认容维敬收取贿赂,将官职卖于自己。
容维敬晕倒前,头脑忽然清醒,不禁大骂一声:“恶妇误我!”
与此同时,容奚正在返回临溪途中。
陈川谷此次与二人同行。
“卖官之事当真是容尚书所为?”他好奇问。
容奚摇首笑道:“他为人谨慎,不会予人把柄。官职本就是几位买官者囊中之物,只是他等不知。容周氏得闻后,依此向几人收取贿赂。她乃尚书夫人,所行之事若说无尚书教授,谁人能信?”
且不论容维敬是否当真参与此事,此事一出,他必须承担失职之罪。
他对外人虽小心,可对容周氏却无甚秘密,此乃其败笔之处。
若非他宠溺容周氏,容周氏也不敢虐待嫡长子。
凡事皆有因果,种何因,得何果。
陈川谷懂得其中道理,然他依旧困惑,“缘何容周氏要诬陷容尚书?如此行事,不怕容晗出狱后无家可归?”
秦恪淡淡回道:“她此举正是为容晗着想。”
“为何?”陈川谷相当不解。
容奚微笑释惑:“若容尚书依旧高官厚禄,他休妻之后必会再娶。彼时,容晗与我又有何区别?”
以己度人,容周氏不善待容大郎,自然忧心容晗受后母欺辱。
如此,倒不如令容维敬跌入尘埃,念及容晗出狱后可为其养老送终,容维敬应不会恨屋及乌。
陈川谷张大嘴巴:“真是好一出大戏!”
他见两人神色自若,感佩之余,不由心生敬意。
秦某人与容大郎,当真惹不得。未费一兵一卒,便使容府覆灭,且无人知其为背后推手。
三人至濛山时,容维敬结局已定。
圣上罢其官职,且令其终生不得再为官。
能逃刑罚,已是万幸。可于容维敬而言,苟活于世倒不如一死了之。
此前容氏大房、二房皆依附容维敬,如今容维敬却落得这般境地。
他无官职,自然无权居于容府宅院。
大房冷漠,搬离宅院后不管容维敬死活。二房憨实,容维恒念及亲子容墨尚在祖宅,遂变卖铺面,欲携容维敬一同去往祖宅过活。
容维敬起初不愿,经妾室何氏劝慰后,只得颔首同意。
何氏为容连生母,素来平静度日,不争不抢。
容府败落后,唯她一人待容维敬始终如昔。容维敬对她渐生依赖,听信于她。
此事传至祖宅,容连大惊失色。不过月余,容府竟发生这般巨变!
他一夜未眠,翌日至容奚书房。
“二弟,有话要说?”
容奚正翻阅上月学堂考试成绩,随意问道。
“阿兄,我见你近日大兴土木,是欲建造房屋?”容连斟酌询问。
容奚翻阅毕,置名册于案,淡笑道:“二伯已来信,言他与父亲不日将归祖宅,然祖宅卧房紧缺,我便与郡王商议,另造屋宇居住。”
“你与郡王要搬出宅子?”容连大吃一惊。
容奚颔首坦白道:“父亲怨恨于我,定不愿与我同住。”
容连正欲再劝,容墨忽叩门而入,竟无视容连,径直将一模具放置容奚面前案上。
模具形似鸟雀,双翼由轻质木材所造,翼面极薄,上层略带弧度。
容奚目露赞叹,由衷笑问:“三弟,是否尝试过?”
容墨摇首。
他近日似开朗些许,点头摇头越发频繁。
容奚遂起身问容连,“二弟可愿一同前往?”
他摆明不愿再提及容维敬之事,容连心中暗叹,无奈之下,只好坠于两人身后,至院墙边。
容奚吩咐刘子实搭梯靠墙,并执模具踏上墙顶,扬臂力抛模具。
然,模具被掷于院墙内,毫无随风起飞之势。
容墨失望低首,默默捡起模具。
“三弟,”容奚不忍见他难过,遂提醒一句,“即便木质再轻,其重亦高于风力。鸟雀翅膀尚且骨肉俱备,更何况模具?”
此飞翔模具皆由木材所制,自然难以借风力上天。
容墨手捧模具,怔怔立于原地,似陷入沉思。
容奚遂不再打扰,领容连与刘子实离开。
“二弟,你且安心准备乡试,宅中之事,日后可交由何姨。”
原身记忆中,何氏暗中助他数次,品性尚佳。
容连腹中之语被他堵住,竟一句未能说出,只好作罢,兀自回屋读书。
容奚吩咐刘子实:“请崔峰来书房见我。”
刘子实领命而去。
须臾,崔峰恭敬入书房,见案上成绩名册,笑问:“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容奚面色温和,“诸学子学业皆有进步,然成日于屋中闷头读书并无益处。我欲领诸子前往工坊参观一日,你且告知他等,备足干粮水袋,届时不可随意乱窜,以免落伍。”
崔峰听闻,亦高兴非常,忙领命下去传达。
诸子闻言,俱欢欣鼓舞。
翌日寅时三刻,众人用完早膳,一同前往胡氏工坊窑炉。
军器监工坊,外人不可随意进入,容奚便同胡玉林商议,令胡氏工坊开放一日,供儿郎、娘子等参观。
容奚请求,胡玉林自然不会拒绝。
容宅除刘和、容墨外,皆步行前往工坊。
容奚与秦恪并肩而行,刘子实、梁司文、容连、崔峰四人看顾孩子。
不多时,金吉利灿笑凑近,问:“大郎,辛娘子这段时日苦练棋艺,欲来宅中寻你,你当如何?”
容奚一愣,若非金吉利提醒,他早已忘记辛娘子此人。
他一旦得闲,便与秦恪学习棋术,如今与秦恪对弈,常胜负对半,应算拿得出手。
“让她明日来。”
金吉利颔首应声,又问:“这几日我去坊市卖鱼,听行商提及烟花一物,是否为大郎所制?”
容奚沉默几息,忽问:“吉利,你远渡重洋至大魏,可曾想过回归家乡?”
“确实想过,”金吉利闻言坦然道,“可我本为丧家之犬,回去无益。”
他碧眸清澈,无丝毫虚伪之意。
“你方才提及烟花,其实是想问火弹罢?”容奚一语道破金吉利心中所想。
武器,代表力量。不论金吉利身份为何,他欲求强力,必定是因为心有不甘。
容奚不会吝啬,但绝非拱手相送。
“大郎,你实在过于通透。”金吉利无奈低笑。
他嗓音低醇,如陈酒般轻易令人迷醉。
秦恪警惕睨他一眼,以示告诫。金吉利不甘示弱,回视过去,丝毫不惧秦恪威势。
“你气力远超常人,若非天生神力,就是后天锻炼所致,”容奚解释道,“你掌心、指腹、虎口处皆有厚茧,定经常使用刀具等武器。”
眼见自己被剖析清楚,金吉利只好坦白:“用大魏官话说,我应是太子。”
容奚目露兴趣,秦恪亦竖起双耳。
“叔父杀害父亲夺取王位,还欲暗杀于我,我在亲信帮助下逃脱,无奈之下只好乘船出海,不慎流落此地。”
他概述简短,语调淡然,容奚却品出几分仇恨。
“你欲复仇?”容奚问。
金吉利摇首叹息笑道:“先前并无此念,在大魏平静度日倒也不错,可那夜难民侵袭,你抛掷火弹,我方知世上竟有这般骇人武器。”
“火弹乃大魏机密,我不能将制作之法透露于你。”容奚立场坚定。
金吉利等他下文。
“但我愿与你交易,”容奚眉眼弯弯,“不知贵国有无珍稀之物,能与大魏互易?”
金吉利无奈笑道:“大魏物产丰饶,大郎又具造器之才,我实在不知,何物能得大郎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