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一时愣怔,随即翻了个白眼儿。得,真是瞎操心了,这老不正经的,只有他折磨别人的份儿,别人可别想从他身上捞好处。
他斜睨了高振一眼:“看来,这人也是对他毫无办法,才将人带来这里吧。”
高振自打进门,视线便落在温言身上,眼里从震惊,到欣喜若狂,再到平静祥和,叫温言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人这幅神情,也忒会装了。
“你就是温公子?”
温言点头。
高振看着他,也跟着点点头。眼里的满意丝毫不加掩饰。
“陈老先生,人你也见到了,是否可以说说当年的事儿了?”
高翡闻言一震。
陈大夫看了眼温言,温言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爱说不说。
陈大夫哼了一声,亏得他一路上装疯卖傻,生怕这温言被人算计了去,还替他隐瞒。
合着人家根本不上心。
陈大夫捋了捋两撇山羊胡,道:“这事儿啊……”
温言抬手打断:“说重点。”
陈大夫瞪了他一眼:“温言确实并非温家人。”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安静如鸡。
陈大夫满意的抖了抖胡子,继续道:“当年,我上山采药,不慎跌入山谷,恰逢温老爷驾车路过,将我救起。我得知温老爷是往江州城求医的,便自告奋勇的替那小公子诊病。小公子病重,已无回天之力,还没到江州城,人便没了。温老爷伤心欲绝。
“正准备回村替小公子筹办后事,又于途中救下一蒋姓妇人,蒋夫人身体极弱,怀中抱着婴孩儿,眼看着就要饿死了。温老爷痛失爱子,对蒋夫人更是同情。可妇人病入膏肓,能撑到那时,已实属不易。”
“临去时,蒋夫人将婴孩儿托付给温老爷,并请求切莫让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我与温老爷一商量,将蒋夫人葬在离温家祖坟不远的地方。又将小公子与温夫人葬于一处。处理完这些,我便随温老爷一道回村。因伤心过度,没多久,温老爷便去了。”
高振听得此事,神情有些怆然:“不知蒋夫人,是得了什么病?”
陈大夫想了想,道:“蒋夫人本就体虚,产后没有好好调养,一路流浪,风餐露宿,更是雪上加霜。”
“都是我,害了阿媛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温言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高振愣了愣,叹了口气,道:“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翡儿,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诺大的蒋家,怎么能被一个家奴出身的樊家给扳倒呢?”
高翡冷笑:“难道不是你从中助推?”
高振摇摇头:“你爹若是真的图谋蒋家,大可从你娘身上入手。”
“若不是你纳了樊姨娘进府,娘又岂会遭那贱人陷害。”高翡说道。
“翡儿你不懂,蒋家会造战船的消息不胫而走,朝廷已经注意到了咱们。若不出此下策,朝廷势必出手对付蒋家,到那时,谁都保不了蒋家人!”
“蒋家有内鬼,若非如此,蒋家的秘密也不会泄露。只是不知这内鬼究竟是何人,爹才借樊家来打压蒋家。一是借此堵住朝廷的嘴,二是要查出蒋家隐藏的内鬼。”
“当年我追查到淮州,本以为可以水落石出,解决了此事。没想到还是被那人逃了。再回江州时,你娘她,她就出事儿了。听府里人说,是游湖时不小心落了水。可爹哪儿信啊,派人调查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也只得作罢。”
高振说的声泪俱下,俨然一位痛失爱妻爱子伤心欲绝的三好男人。
不过温言内心却毫无波澜。
他只是在想,高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了秦厉这些年,他习惯性的将任何接近他们的人往最坏处去想,从各个角度分析他们的目的,不让别人有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那么,按照最坏的方向来看,高振这个人接近他的目的,还是为了蒋家。
这么多年,蒋家战船的秘密都不曾为外人窥得,足以说明蒋家实力不俗,或者换句话说,当年蒋家败落,也并非什么莫须有的内鬼,而是蒋家急流勇退,保存实力。
高家樊家努力这么多年,都毫无成效,这才将主意又打到了自己身上。
毕竟自己如今的身家——北部第一商。
南部是大楚腹地,日后若要扶持温瑾登基,解决北越问题之余,首要的便是稳住南部。
一旦南部动荡,大楚势必岌岌可危。
而江州这个南部重地,却把持在高振手里,无论他打的什么主意,温言都要加倍小心与此人周旋。
若能兵不血刃解决南部问题,于怀远来说,也能省不少力气。
但这个高振明明隐藏很好,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
温言觉得,若依高振此人性情,即便劫持了陈大夫,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不会如此直截了当来认亲。
如此急切,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环节出了差错。让他不得不心急。
温言觑了他一眼,心道,樊家那事儿,他参与了多少,还有暗处搞破坏的那股势力,他又是否知道?
高振知道今日认回温言无果,倒也没有太过气馁,而是好言说了几句话:“樊氏母子,我已料理了,高家如今只有爹一人,温言若是想去,随时欢迎。”
温言笑道:“一定一定。”
打发走了高振,温言叫高翡给陈大夫安排了住处,如今扶风口码头被封,若要回北部,只能绕道淮州,走陆路。陈大夫回去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就跟着温言住下了。
安排了陈大夫,温言径自去找高翡:“关于蒋家的事儿,你了解多少?”
这话问的高翡一脸懵。
她只是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好像还是一无所知。
第89章
温言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他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虽然对便宜爹没什么好印象,但对于高翡这个便宜姐姐,温言还是有几分亲近的。
看着高翡一脸茫然的表情,温言有些同情。
“当年蒋家出事,大舅舅带着蒋家人离开了江州,我一直都在暗中与表兄联系,一边又盯着高家樊家的动静,时不时的与表兄传递消息。只知道他们在淮州隐居。一旦发现樊家人有动作,我便及时通知表兄,让他们注意隐藏行踪。”
“温言,难道蒋家真的,在韬光养晦?”
温言摊了摊手:“我也不确定,只是从高家樊家以及江州水师的举动来看,蒋家要么逃离后隐藏的极好,要么就是在密谋些什么。要知道,除了独立的淮州之外,湖州以及半个郴州,都是依附于江州。南部拢共就这么大块地,偏偏淮州独立出去了。而偏偏,淮州是在蒋家去了以后,才开始逐步发展。”
“淮州不在沿海一线,其商业方面比之江,湖二州相距甚远,在南部也相对贫穷。但一场水患,朝廷分文赈灾款都没有拨,淮州不但自己安置了灾民,缓解了灾情,甚至灾后独立了出去,你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虽然秦厉在南部没有渗透多少势力,但各个州府还是有他们自己的人的。尽管不能得到最关键的消息,通过一些细枝末节,联合眼前发生的事儿,温言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高翡揉了揉眉心,她自幼便是高家大小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不知勾心斗角算计人心。娘去世以后,她能做到今天这般小心谨慎,已实属不易。
裴明是个生意人,裴父过世后,裴家大小事都由裴明来扛,精力有限。二人光是对付樊家就已经耗费很大力气了,哪有心思去考虑蒋家在做什么呢。
对于高翡来说,只要蒋家人都安然无恙,那便好了。
然而今日听温言一言,她觉得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一直以为她自己在奋力保护的人,或许,根本不需要她的保护。
温言安抚的拍了拍高翡的肩膀:“都是猜测,你做的很好了。不过既然高家出手了,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要干什么?”
“明日启程,去淮州!”
高翡道:“我这就给表兄送信。”
“诶,不必了。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呢。”
高翡一片茫然。
温言并不言语,他也只是想试探一番。
“我们不直接联系蒋家人,我带着温朗去淮州,开酒楼。”
秦厉带人绕路淮州走靖州,穿过栖霞山脉到了晋州地界,此时已过半月。从晋州到随州,快马加鞭,也要十日功夫。
而就在此时,前线传回战报。
韩瑭败了,边城破了!
北越一举入侵,直逼阳平关。
韩瑭不知所踪,秦厉派去守鹰角峰的人,无一生还。阳平关驰援滁州的兵马在鹰角峰遇伏,死伤惨重。
楚清河示警。
此情此景,与当年宁王那场战役,如出一辙。
灵山深处,两个相携而逃的背影,狼狈不堪。
“妈的这帮北越狗,看新爷我怎么收拾他们。”冯新一瘸一拐,骂骂咧咧。
“新哥你别骂了,省省力气吧。”陈六一手拄着佩刀,一手扶着冯新,艰难的往深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