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月明不管到哪,都有方溯护着她,而令夫人与令爱,则是白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国效力者的妻女皆死于他国君王之手,沽名钓誉里通外国的小人却活得得意洋洋,凭什么呢?”
萧如意对着南传拓道:“侯爷啊,侯爷,你难道没有怨气,没有不甘吗?”
他随手拿起一包药,尽数洒进酒中,道:“这是西凉的秘药,饮用后,人连尸体逗不会剩下,只留一摊子血水,侯爷,你觉得如何?”
“西凉来的东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君子之道。”
他把药粉晃好了,放下酒壶。
车停了。
乌黑的匾额上书四个金字,平阳侯府。
陛下亲手写的。
第五十八章 节哀
酒很凉。
方溯闲着没事时喜欢煮酒, 因为她的缘故, 月明喝的酒都是温的。
很少有酒能凉成这样, 喝下去像是吞了一块冰。
不疼。
她并没有实打实咽下去的打算, 但酒还是被喝了下去。
动弹不得。
从这杯酒入口开始,她就动弹不得。
师傅?
她茫然地看着进来的方溯。
眼睛沉得睁不开了, 她并没有看见方溯脸上近乎于痛彻心扉的神色。
“是你吗?”在昏过去前,月明无声地问。
她没听见回答。
为什么会是……她呢?
按照她们之前说过的, 月明应该倒下了, 她也确实倒下了。
她原本炮制了一晚上自己死时应当如何做,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只会闭上眼睛。
因为她听说人死后眼睛会变,那就不好看了。
方溯搂着月明, 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她是真的无措, 本想说什么,却只哑声道:“叫江寒衣来。”
无论这杯酒有没有毒,她的反应都无可挑剔。
南传拓在此刻冷冷开口道:“方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方溯面无表情, 一眼都没看他。
“陛下。”南传拓道:“这就是您给臣的结果?”
萧络显然不明白一杯女儿红为什么能让方溯起这么大的反应,但此刻开口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温声道:“南卿难道非要在这种时候提此事?”
“之后如何作就是方溯的家事, 谁也不需要管, 也不能管,”萧络淡淡道:“都出来吧。”
如果没有萧如意那些药,事情大抵就会如此平静地过去。
重重抬起,轻轻放下。
南传拓嘲弄一笑,道:“是。”
几人出去。
“如意, 你过来。”萧络又道。
萧如意眨了眨眼睛,道:“是。”
他亦上了马车。
南传拓看了一会,这才转过头,道:“走吧。”
车内龙涎香缓缓地飘散着。
萧络冷声道:“怎么回事?”
萧如意茫然地问:“什么怎么回事?儿臣不知。”
“方景行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儿臣,”他竟有些委屈了,道:“那种事情,方侯爷如此痛苦难道不是人之常情?这与儿臣有什么关系?”
“何况本就是方侯爷答应好的,儿臣……”
“南传拓答应你了什么?”萧络突然问道。
萧如意跪下,道:“父皇是在怀疑儿臣吗?”
“大公子是如何受伤的?”
“……”
萧如意一下子笑了出来,道:“父皇,你之前说儿臣与南侯爷勾结,那还有迹可循,真要是扣下这顶大帽子,儿臣想要辩解,也辩解不了。只是皇兄是儿臣的亲哥哥,儿臣再怎么混蛋,都不会害他。”
他梗着脖子,咬牙道:“此事儿臣确实委屈。”
萧络看着他,道:“如意,朕把你惯坏了。”
萧如意没有抬头,只盯着跪着的地毯。
他咬死了不承认又能如何?
这几个人都知道萧络是赐了鸩酒下去的,横竖都是死,难道萧络要因为月明死了而发落他?
那不是坐实了萧络根本不想杀了月明,寒了南传拓的心吗?
“你到五岁时才与朕相见,真一直觉得愧对你,愧对你母亲,所以一直对你,对她娇宠至极,有时候,甚至不惜驳了皇后的面子。”
“可是如意,”萧络加+八一++一叹息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够肖想的。”
萧如意睁大眼睛,错愕不加以掩饰,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萧络道:“朕以为,朕的意思很清楚了。”
萧如意顿了顿,道:“因为方溯?”
“方溯之名还不是你能直呼的。”帝王冷漠道。
“看来是了。”他喃喃自语一般地说。
“儿臣不喜欢方溯,”他道:“后宫很多人,前朝很多人也都不喜欢她。您说您把我惯坏了,您何尝不是把她惯坏了?她要的,您都给,她做错的,说错的,您不罚。”
“其实儿臣与父皇不该是五岁时见的,或许更早,”他笑道:“只是当时,父皇与方溯在一起,便没有来。”
“谁告诉你的?”
萧络隐隐约约记得仿佛有这样的事,只不过和他在一起的任不是方溯,是鹤霖珺。
鹤霖珺给他推演了一晚上的布防,可能马车经过了云家,但他并没有进去。
“忘了,或许是伺候的下人吧,说儿臣母亲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却抵不过一个……一个,”他没说下去,“父皇,您说,您惯没惯坏她?”
“如今就因为她不同寻常的反应,您便疑心儿臣做了什么,”他低笑道:“儿臣做了什么?不过是皇兄受了伤,儿臣替他送了一杯酒罢了。”
“说到底,您还是不信儿臣的,”他苦笑道:“如果今日来送酒的是皇兄,父皇由待如何呢?”
萧络道:“你这是在抱怨朕对你不好吗?”
萧如意眼睛亮亮的,不知道里面是有眼泪还是有什么,他道:“儿臣不敢。”
“您对儿臣好,儿臣知道,儿臣怎敢抱怨?”
他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
到了宫门。
他随沉默的帝王进了宣政殿。
他知道萧络有很多话想问,但他确实,毫无破绽。
“陛下。”内监放下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何太医自尽了。”
萧络没说话,只是烦躁地皱眉。
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他。
“何太医今天配了送到侯府的酒,”内监继续道,在萧络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何太医并没有留书,但是有其他太医翻了医案,那本该活血化瘀的酒……配错了。”
“配成什么了?”他觉得心乱,如果方溯觉得他是故意为之,之前的话都是为了稳住她,那由该如何?
“配成了……鸩酒。”
对外说是活血化瘀的酒,可他们都知道那是鸩酒。
之后会宣称小侯爷急病而亡。
但他们也都知道,那杯酒里,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这样一杯没有任何问题的酒,配错了。
萧络霍然起身。
萧如意下拜,如释重负又怅然地道:“儿臣此身明了。”
一滴清泪,顺着他的脸落下。
“你的事我们回来再说。”萧络对自己的儿子道:“摆驾,去侯府。”
……
月明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她的脸色很白,方溯静静地看着她,脸色比没有了呼吸的月明更白。
“如……如何?”开口,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江寒衣放下手,她的神色有些奇怪。
像是在忍着什么。
“如何?”
她又问了一遍。
她心中掠过无数猜测,萧如意的故意为之,萧络是为了稳住她才说的那些话,还有就是她想多了,喝了这药就是如此反应,她忧心太过。
江寒衣看着方溯几乎没有人色的脸,低声道:“请侯爷节哀。”
方溯怔怔地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江寒衣重复道:“请侯爷节哀。”
一把剑轻飘飘底落到她的肩膀↑,方溯笑得格外好看,她又道:“你说什么?”
很郑重,很平静,但是尾音在颤抖。
“节哀。”
一缕头发慢慢地落下。
“怎么回事,”方溯道:“你说。酒有毒?可她根本没喝,就算喝了,也没有咽下去,本侯叮嘱他叮嘱的很明白,她不可能知道有毒还喝下去。”
“还是说,”她眯起了眼睛,语气肿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你和这个丫头在骗本侯玩?”
剑被咣当一声扔到地上。
“这可半点都不好玩,”她转向月明,盯着小徒弟面无人色的脸,低声道:“小丫头,这可不好玩,这要是让本侯知道你在逗本侯,本侯一定忍不住动手打你一顿。”
“这次本侯半点都不会心软,知道吗?”
“听见了吗?”方溯握着月明的手,小声道:“起来了。”
“侯爷……侯爷……”
“怎么?”她挑眉问道:“打算说实话了?你和这小混蛋怎么打算的?说出来本侯听听。”
她自言自语般地说:“江寒衣,你和她联合起来偏本侯,本侯对你也不会轻饶,管你是不是陛下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哭?还要演全套的?”方溯皱眉道:“这又不是戏台,本侯也不乐意看草班子演戏,有什么话痛快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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