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最珍贵的医书,就这么轻易流传在外,你当真甘心?”
将脚上的银针一根根取下,收入针囊里,谢厌又开始将内劲灌注双手,边替他按摩边回道:“医书其实并不重要,不是每个人拿着医书就能学会,就像崔致的伤,除了我,没人能治。”
“那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褚九璋一双眸子紧紧锁住谢厌,似乎是要从他灵秀的侧脸上捕捉什么。
哪知少年大夫忽然侧首过来,对上他专注的目光,唇角俏皮地向上弯了弯,“你的呢?”
被他的笑容差点闪花眼,褚九璋一口气没提上来,剧烈咳嗽起来,谢厌无奈,俯身凑过去,伸手替他拍了拍,“怎么这么不小心?”
褚九璋蓦地抓住他的手,抿抿唇,认真问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旧识?说陌生也陌生,说熟悉也熟悉,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而且……”
“而且什么?”谢厌目光变得温和,像是在鼓励身下的人说出来。
趴在他身上的少年眉目极为清秀,于烛光掩映下、帘幔飘摇中,愈发如珠生辉。墨发雪肤、唇红齿白,吐息间,若有药香飘然弥漫,掌中的手纤细温凉,触之不舍松开。
“而且,每每与你相触,背上总有一股灼热,也不知为何。”说话间,呼吸已然粗重了些,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瞅着谢厌,仿佛委屈地请求爱抚的小狼犬。
真是可爱。
一碰他就背上生热,与以前一模一样。谢厌眸中更生温柔,手指探上褚九璋的脸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额上轻啄一记。
“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与一人相伴,长长久久。”他一字一句剖开深埋心底的渴望,认真说道。
褚九璋呼吸停滞,背后的蝴蝶骨处仿佛陡然腾起滔天火焰,烧得他理智几无,似乎不做些什么他就要化为齑粉,踏入地狱。
“我可以吗?”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男人忐忑地望着谢厌,就像当初他第一次表白时候的神情。
你若不行,还能有谁?
谢厌在心里回答,面上却反问:“我将你治好,待你荣登皇位,该如何?”
“我不稀罕那个位子。”褚九璋毫不犹豫,仿佛天下人梦寐以求的宝座于他而言什么也不是。
“哦。”谢厌并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假,但是谈情说爱也不能耽误了按摩,他起身重新坐好。
褚九璋却不依不饶,非要他给个准话,伸手揪住他的袖子,堂堂皇子居然跟个小大夫撒起娇来,若在旁人看来定要自戳双目,可在谢厌看来,这是他家小久真情流露。
以前他就比小久年长不少,待小久如父如兄,小久与他熟了之后,也时不时与他撒娇讨他欢心。别人骂他地狱阎罗,可在谢厌心中,他就是个贴心小棉袄。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脚,什么事等治好了再说。”谢厌故作不耐,褚九璋见状,只好乖乖收回手,放在自己额头上,感觉刚才被亲的地方有些热热的。
“嗯,听你的。”
明明是个二十岁的成年男人,声音却软中带甜,要是被应十四听到,估计又得想吐血了。
第21章 杏林圣手20
自谢氏的《医药集注》被有心人抄录传播后,许许多多的大夫都捧着这本书进行研究,卫清晗也不例外。
他将心心念念的医书拿到手,仔细翻阅,期望能找到可以治脸的方子,可不管他翻了多少遍,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家中所有的镜子都被他砸了,他不敢看自己如今的模样,也不敢用手去摸那条狰狞丑陋的疤痕。
“这医书根本无用!”他气急了将书撕得粉碎,哪还有半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
仆从抖如筛糠,战战兢兢道:“小的听说江州府秦总兵之女,被人治好了胎记,那人就是济安堂的大夫,少爷,您要不要试试?”
去找晋宣,卫清晗不是没想过,但他也明白,自己的伤和秦霄的胎记根本是两回事,且晋宣认为自己杀了他师父,定记恨于他,怎么可能愿意替他诊治?可不去试一试,他又不甘心,假如晋宣真的得了谢宴什么遗物,继承了他的衣钵呢?
“备车,我们立刻去江州。”
济安堂。
因为慕名来他这里看病的百姓越来越多,本来就狭小的医馆更显拥挤,晋宣从早忙到晚,终于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正打算关门歇息,一辆马车停在他门前。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身强力壮的仆役抓着送上了车内,差点撞上车壁。
“晋宣。”阴森的嗓音在沉闷的马车里响起,晋宣只觉得后颈发凉,背脊生寒。
他抬头看向面前坐着的人,虽蒙着面巾,但那双眼睛相当好认,“卫清晗!”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不知道要去哪儿,晋宣因为被卫清晗用匕首抵着腰,不敢轻举妄动,只问:“你是来找我治脸的?”
卫清晗嗤笑一声,“你还不算笨。”
想到师父教他的话,晋宣强自镇定,道:“治好你的脸太过麻烦,还有风险,我不太想治。”
卫清晗眼睛顿时一亮,但他疑心重,并不愿相信晋宣真的能治,“你原本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大夫,若非有个好师父,怎么可能会有如今的好名声,连宫里的御医都没法治我的脸,你凭什么能治?要是不说出方子,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如今看起来就像恶鬼一般,眼睛里满是怨毒,晋宣瞧了一眼便挪开目光,反驳道:“宫里的御医不也没治好鼠疫吗?你只能选择相信我。”
卫清晗看他半晌,蓦地冷笑一声,“你若想撒谎拖延时间,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你说能治,现在就口述方子!别废话!”
周围寂静无声,晋宣也不知道马车驶到了哪里,他舔了舔唇,道:“我要是说了,你就能放了我?”
“别废话!不说肯定死!”刀子往前捅了捅,一股寒意直透过衣服渗入皮肤,晋宣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的脸耽搁不少日子,若是新伤,只要用药,再将新皮与你肌理融合,假以时日便可完美无瑕,不过你现在才治,恐怕得先需要剜去老肉,再用药和新皮,只是这过程,你恐怕受不了。”
卫清晗听得云里雾里,他厉声道:“什么新皮?”
“就是从你身上其他地方取一嫩皮,再辅以药物,将这块皮与你的伤处融合,如此方能解决。”其实在晋宣看来,这完全是师父在胡扯,哪有这种治疗的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忽悠到卫清晗。
“照这么说,畜生若是伤了,也可用此法复原?”卫清晗阴冷地笑了笑,“那就请你去京城一趟,先看看能不能治好畜生。”
晋宣如遭雷击,欲哭无泪,师父没跟他说畜生能不能治啊!
晨光熹微,清风和畅。
谢厌正教着难得早起的广丹认药材,应十四就大跨步走进了院子,衣摆一掀一掀的,沾染了晨露。
“谢神医,”她神情不解,“卫清晗已经将晋大夫带离江州,去往京城了。”
“他动作还挺快,”谢厌挑了一下眉,“辛苦你了。”
应十四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知道这么做有你的用意,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晋宣去京城给卫清晗医治?你就不怕他遇害?”
她对晋宣的观感不错,不想让他陷入险境,可她又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只能在旁干看着。
“他不会有危险,”谢厌淡下面色,“至于原因,你以后就知道了。”如果是熟悉谢厌的人,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有些不悦了。
就连褚九璋都不会这么质问他。
“十四,”院外传来褚九璋淡漠的嗓音,他的目光犹如刀子落在应十四身上,割得她生疼,“你不敢质疑我,就来打扰谢神医?”
自知理亏的应十四低下头,“十四无状,请神医见谅。”
把药草分类好的广丹不满哼了一下,“你不就是觉得公子冷血吗?公子做事自有公子的道理,你担心个什么劲?”
“神医最近在后山辟了一块药地,土还没挖,十四你去帮忙。”褚九璋不废话,直接罚她去挖地。
应十四不敢不从,行礼告退。
打发广丹去屋里学习各种药草的习性,谢厌推着褚九璋在宅子里闲逛,褚九璋有些不自在,替应十四道歉:“她性子比较爽快,晋宣大概是入了她的眼,她才会这般担心,不是针对你。”
“我没放在心上,”谢厌替他挡去飘零下来的落叶,“昨天的玉还没雕完,你帮我看看。”
“好。”
两人行至主院书房中,谢厌熟稔地从书架取下一匣子,递给褚九璋,“之前你只教我雕刻亭台楼阁及山川风景,并未教我如何雕刻人物,我自己琢磨很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从匣子里拿出那块玉,上头确实刻了楼宇和树木,若是加个人物,的确更具意境,这对褚九璋来说,完全就是小意思。他拿出刻刀,低首认真雕琢,斜阳落在他侧脸上,洒下温柔缱绻的色彩。
谢厌托腮凝视,若是能与小久一直如此,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