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惨叫声之后,就再也没有石块掉落,崔远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暗处的贼匪再次出其不意,于是被压在马车下面的崔致和卫清晗暂时无人来救。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寂静无声,卫清晗实在受不住了,大喊一声:“还不快来帮忙!阿致哥昏过去了!”
众人惊醒,连忙下了斜坡,合力将马车从两人身上搬下来,似乎过程中又伤到了崔致,他在昏迷中都痛哼了一声。
马车搬开,刚逃过一劫的府兵们却更加绝望了。
崔致整个人以保护的姿态趴在卫清晗身上,双腿上全是血迹,众人不知他伤得如何,不敢上前随意搬弄,卫清晗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也不想就要掀翻崔致,崔远大吼一声:“别动!”
惊吓之后,卫清晗才渐渐察觉右脸火辣辣得疼,他担心自己破相,想要赶紧回京医治,没想过崔致如何,此时听崔远怒吼,心中不免委屈,道:“你还不快把阿致哥抬回去医治!”
崔远神情极为凝重,他手臂受伤十年之久,因为一直寻求救治之法,加上自幼习武,对人体骨骼筋脉算得上了解,现在见崔致这模样,心里隐隐有种猜测,但这猜测委实太过吓人,他完全不敢去想。
对于卫清晗的话充耳未闻,他蹲下身,从崔致小腿一直触摸到背部,紧接着心神大震,神色极为苍白,几乎是抖着唇吩咐道:“快!快去京城找精通骨骼修复之术的大夫过来!要快!”
众人被他的神情弄得七魂去了六魄,有脑袋灵活的立马想通了其中关窍,登时应了一声骑马回去。
侯府恐怕是要变天了!
若只是腿骨折了,他们练武之人或许还能将崔致抬回去,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但看着情形,怕是脊柱出了问题,这下是完全不能碰了。
卫清晗也想到了这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动也不敢动,可他还得忍受脸上的刺痛,心里又怕又委屈,自己堂堂左相之子,何时受过这般苦楚?
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不过一个多时辰,回去的府兵第一时间回了崔府告知情形,崔府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迅速请了京城名医随行,重新赶往出事地点,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卫清晗被压了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只觉得全身都麻痹不堪,他躺在野外的地上,即便有蚂蚁往脸上爬,都只能强忍着让崔远帮他弄走,脸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但那种未知的恐慌一直在他心头蔓延。
终于,崔侯爷带着老大夫和一群仆从呼啦啦赶了过来,还没等崔远说明情况,就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直将崔远的脸甩到一边去,半边脸颊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孽子!让你护送你大哥回来,你却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心何在?”
舔了舔出血的口腔内壁,崔远将脸扭回来,似乎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诚惶诚恐地自责,而后提醒气得失去理智的崔侯爷:“其他的事先放一边,大哥的伤最重要,父亲您还是让大夫去看看吧。”
崔侯爷重重哼了一声,让那老大夫去诊治。
老大夫镇定得很,上前替崔致查看一番,后面露凝重,摇头叹息道:“世子伤在脊骨,恕老夫无能,请侯爷另请高明。”
崔侯爷面色陡然煞白,足足倒退了好几步,猛地悲痛出声:“致儿!致儿!”已经半百的人竟生生涕泪横流。
没了主心骨的崔府众仆一句话也不敢说,还是崔远冷静下来,问老大夫:“老先生,可否有法子将我大哥抬回府中,不会再次受伤?”
“这倒是有。”
崔远便吩咐众人按照老大夫的法子,将崔致抬上板车(因马车狭小有壁,安置伤员不便),一路小心拉回了府中。
府中老太太见爱孙如此情状,哭得不能自已,再次昏了过去。
崔远的亲娘,也就是崔侯爷的继室罗氏,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能不管府中之事,便又是请大夫替老夫人诊治,又是打听可有神医能治好崔致的伤。
崔府老太太幽幽转醒,见到罗氏在旁伺候,立马痛声道:“去!快去寻神医!”
罗氏心里很无语,继子的伤实在太严重,根本无人能医,便道:“城中名医都来看过了,俱说没办法……”
老太太伸手推了她一把,面目狰狞,恨声道:“你是不是就盼着致儿一辈子站不起来,好让你的亲儿子袭爵?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对于老太太的日常迁怒,罗氏早就习惯了,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见到院中被罚跪的儿子神色淡然,背脊挺直,不禁无声笑了起来,而后转首温柔地吩咐仆从:“来人,去各地寻访名医,一定要将世子的伤治好。”
呵,世上哪那么多神医?唯二能治好她儿子手臂的两位神医,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吗?
第19章 杏林圣手18
在如今的江州城里,济安堂成了患病百姓最愿意去的地方,要知道,晋大夫治疫有功,连皇上都给了赏赐呢!
然而别人越夸赞,晋宣就越谦虚,因为一想起比自己还小的师父,他就惭愧得恨不得不眠不休去钻研医术。
他正帮人诊脉,就听旁边等着号脉的病人问:“晋神医啊,你可听说京城侯府最近在重金寻访神医?你要不要去试试?”
有人附和:“是啊,我也听说了,那可是镇北侯府!连个门房都比咱们高贵得多!”
压下心中的惊疑,晋宣淡笑不语,继续替人诊脉。
待病人俱离去,他便关了医馆,来到褚宅,见到正在认真学玉雕的师父,眼角忍不住抽了抽,行了一礼。
“师父,我在城中听人说京城镇北侯府在广求神医,难道是为了崔远?”晋宣也非圣人,虽说师父能治崔远,但因此崔致他们还要取师父性命,这就真的不能怪他们袖手旁观了。
谢厌起身,抖了抖落在衣上的玉屑,递给一旁翻阅兵书的褚九璋,“说吧,怎么回事?”
其实他早就从小八那里知道了,现在只不过是在做样子。
料定他会有此一问,褚九璋接过粗雕过的玉片,摩挲了一下,给两人解答:“崔致一行在回京路上遭遇山匪突袭,马惊之下,车身翻滚,崔致不幸被撞断了脊骨,如今瘫痪在床。”
“什么?”晋宣大吃一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他又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搞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的,只问:“脊骨断了,恐怕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了,这个没法救的。”
谢厌忽然轻笑一声。
晋宣忽然想起什么,瞳孔猛地一缩,不可置信颤声问:“师父,难道你有办法?”
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谢厌摇首叹息:“只可惜,圣上已经下了口谕,言明我谢氏族人不得行医,我有心却无力。”而皇帝之所以下口谕,也是因为侯府和贵妃合谋冤枉谢萦所致,所以说,这世上的因果还真不好说。
明白其中缘由,晋宣也不会觉得自家师父冷血,反而觉得他受到了诸多不公,心中愤愤,冷哼一声,“那他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师父,您真的能治好崔致?”
“至少能让他站起来。”谢厌丝毫不顾自家徒弟会不会被震傻了。
好在晋宣心脏足够强大,认识师父以来,师父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认知,他相信师父,师父说能治就能治!
褚九璋放下兵书,又抛出一个消息:“不仅崔致成了废人,卫清晗也受了伤,同样在寻医诊治,”他看向晋宣,“或许会找上你。”
“找我?”晋宣一脸困惑,“他受了什么伤?”
“脸上被尖锐竹木划伤,伤口太深,恐会留下疤痕,”褚九璋转动轮椅,至桌边倒了一盏茶,“你之前治好了秦霄的脸,他病急乱投医,寻你也说得过去。”
还真是病急乱投医!秦霄那个是因为毒素凝聚,根本就是两码事好吗?而且,即便自己有能力让他不留疤,他也不会去帮忙!
“我不会去的。”他坚定道。
谢厌眼珠子一转,凑近褚九璋耳边,低声说话,晋宣听不到内容,但从褚九璋的眼神中能看出很赞同。
赞同什么?晋宣挠了挠头,总感觉师父要搞事。
京城,镇北侯府死气沉沉,仆役们根本不敢多言,全部战战兢兢,生怕被主人家打杀了,尤其是伺候世子的仆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自世子醒来,发现自己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后,整个人都变得极为阴沉易怒,即便是侯爷和老夫人来了也没有好脸色,反而一个劲儿地骂着一个人,听名字,似乎是左相府的公子卫清晗。
这可就奇了怪了,据说当日是世子趴在卫公子身上,才替卫公子挡了这灾难,这会儿怎么像是骂仇人似的?
几个人端着盘子躲在一边窃窃私语,崔远站在另一边拐角处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为什么。崔致之所以视卫清晗为仇人,是因为卫清晗在紧急之时,故意拉扯了他一下,让崔致替自己挡了马车的撞击。就像当初卫清晗为了救三皇子,故意拉他替三皇子挡了一剑,他的手臂这才会被废。
可崔致素来喜爱卫清晗,即便是亲弟弟如此,也没眨一下眼,只道清晗懂事,否则要是三皇子受伤,他们都要遭殃,根本没管崔远的痛苦和无助,要知道崔远当时也才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