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观察,老掌柜觉得这人鬼鬼祟祟的,而且不是本地人,衣服用料考究做工精细,也不像是没钱的穷光蛋,只是在住房吃饭的用度上十分计较。
店里小二出了事,老掌柜首先就想着把事儿推到这个外地来的冤大头身上,本想着能从这铁公鸡手里讹点钱,谁知道这人竟然是王爷!
若是顾凌之知道这老掌柜这么想,估计要仰面流泪:我穷,我有错么?
此时伏在地上的老掌柜抖如糠筛:“冤枉啊,大老爷,小人怎么可能谋害自己家的亲表弟啊,请大老爷明鉴啊……”
“你的意思是说本官断案断错了,你表弟就是王爷杀的?王爷要杀你表弟还用得着偷偷摸摸?他要是想杀你表弟你表弟不得提前把脖子洗干净了送过去?”
顾凌之被点名一愣,额,这叫什么话,就是皇帝杀人也得有个名目吧。
看到老掌柜头都磕出了血,曲手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我看此事必然不会如此简单,不如交由给本王来查,一是找出凶手证明本王的清白,二是给丰临城百姓一个交代。”
“是是是,下官浅陋无知,理应交给王爷断案!”这县令也是个会就坡下驴的。
老掌柜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只是退堂后被老伴扶下去时还双腿打颤。
小红从外头冲过来跳进顾凌之怀里:“爹爹真棒!”
顾凌之苦笑,好了,这下不管这件事和魔晶石有没有关系他都得查清楚了。
第93章 慕白篇(上)
白狐狸又受了伤。
顾凌之带着小红回到客栈房里的时候,就看见小白盘在椅子上舔自己的伤口。
“你自己又去乱葬岗了?”
小白低低呜咽两声,继续舔着自己的伤口。
它为什么要对那个黑影穷追不舍?很明显小白完全没有胜算,还屡次受伤。
顾凌之敢肯定,一开始就是小白主动去攻击的别人,不然以它的灵力,没理由会傻到送上去被别人打,正常情况下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存在第一反应肯定是逃,除非他们有怨结。
“你能化成人形了罢,跟在我身边这么久,真气被你吸去了不少。”
小白一顿,原来他都知道啊。
从椅子上跳下来,白狐狸蹲在地上,慢慢化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三千银丝披在身上,脑袋上尖尖的耳朵由于身体受伤灵力不够而无法变成人耳,苍白清俊的面容,皮肤苍白到几近透明,眸子是淡淡的琉璃色,五官小巧精致,却比一般的狐妖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分常年积郁的哀伤。
少年缓缓地站起来,捂着还在流血的左腹部,开口道:“恩人,慕白知道你是高人,求你,帮我杀了他。”
“慕白……你的名字么?”
是啊,他有名字,叫慕白,是阿清给他取的。
大昭元庆二年,皇帝魏庆恢复科考制度,许多寒门子弟重新拿起笔杆。
玉清便是其中之一。
父母早亡,自小被瞎子婆婆养大。他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唯有读书这一天路可以走。
那天在集市上,修为尚浅的白狐狸就像那日碰到顾凌之一样,被没钱的穷酸书生买下放生了。
那时候玉清并没有花十两银子多钱,但他拿出来的是婆婆给他去集市买米的钱。
没有买到米的玉清空手而归,他告诉婆婆,今日在集市上看见一本书,对自己科考大有益处,所以没忍住买了下来,把买米的钱给花没了。
婆婆也不恼,她一向在孙儿念书的事上毫不吝啬,只咧着自己稀落的牙根说:“孙儿给我念念,书里都讲了些什么?”
“好。”玉清手上并没有书,于是信口拈来,给婆婆背了一段道德经。
婆婆不识字,也听不懂,却偏着头将没有失聪的那只耳朵侧过来,听得十分认真。
同时听得十分认真的还有那只一路尾随他而来的白狐狸。
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啊,就像一粒粒的珠子落在玉盘上,清冽悦耳。
白狐狸不禁听得痴了,每一个字都落在它心上,又像小触须在心里挠啊挠。
晚上只喝了几口面糊野菜汤的玉清坐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就着月光看书,肚子总发出“咕咕”声打断他。
第二天白狐狸叼了一只野山鸡放在门口,又转身走了。
婆婆知道后,舍不得吃,让玉清拿到集市上卖了,攒银子上京赶考。
于是,第三天的早上,门口比昨天多了一只野山鸡。
玉清终于说服了婆婆自己留一只,卖一只。
过了许多时日,某天玉清起得特别早,拉开门正好看见白狐狸把第二只野山鸡叼来放下。
“原来是你啊。”玉清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呆愣的白狐狸,了然地笑了。
小狐狸感觉整个春天的花都在这个时候开了,走路都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又像喝醉了。
从这以后,小狐狸没日没夜的修炼,它本就是灵狐,只是以前偷懒,才法力低微被人捉了去。
每天早上放在门口的东西越来越多,有些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的牲畜能弄来的。
慢慢的,小狐狸和玉清越来越熟,经常在修炼之余卧在玉清脚下听他念书。
看书看得乏了,玉清就会同小狐狸说说话,有时候说书上的东西,有时候也说别的。
许多同婆婆不能讲的话,他都说给小狐狸听。
和往常一样的夜里,玉清把看得心烦意乱的书随手放到桌子上,晚风把书页吹起一角,玉清看着脚边懵懂的小狐狸,悠悠叹了一口气:“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可能只是玉清随口的一句感叹,可是在小狐狸听起来,这就是玉清的愿望,它一定会做到的。
小狐狸最近来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玉清每当在脚边看不到自己的老伙计时,心里就空落落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月白袍子的银发少年走到青石板旁:“玉清,是我。”
苦闷的穷书生和懵懂的小狐妖在这红尘俗世间,就像两粒孤独的萤火,靠在一起取暖。
认识了玉清,小狐狸有了他的名字,属于他自己的名字,慕白。
他们每日同吃同住,同榻而眠。婆婆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家里还多了一位。
有了慕白的帮助,玉清很快就攒够了上京赶考的钱。
眼见着赶考的日子越来越近,玉清心里十分没底。科考重开,多的是和他一样努力求着能一步登天的人。
“慕白,你真的不陪我去吗?”玉清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第二天就出发去京城。如果没有慕白在身边,他心里总是不踏实的。
慕白艰难的摇了摇头。
正好那几日是他历经化成人形后的第一次天劫,如果离开此地,天劫将更加凶险,只有一成的可能活命。
“到底为什么?”玉清有些焦躁,今晚他连书都没有看,在房里踱来踱去。
慕白还是摇头。
他不能说,如果玉清知道,说不定就不愿意走了,就算是去了京城,恐怕心里牵挂着这边也无心考试。
金榜题名是玉清苦读十几年的梦想,慕白不能这么自私。
这天晚上很明显的看出来玉清生气了,他搞不懂,为什么慕白不愿意陪他,是怕他真的功成名就后沉醉在官场欢乐中忘了他么?他玉清不是这种人。
第二天一早,玉清醒来后看到还在熟睡的慕白,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慕白,等我衣锦还乡。”
京城有什么好?没有慕白的京城,根本没意思,等我,我肯定会回丰临城的。
慕白并没有睡着,在玉清把门轻声掩上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或许是玉清那句等我,也或许是玉清临走前打在他脸上的目光,慕白改变主意了。
不就是京城么,去一趟又如何?
第94章 慕白篇(中)
京城路远,玉清没钱买马,只能走着去,有时候路上搭一下老农的牛车。
慕白时而远远的赘在后面,时而到前面探路,没让玉清发现他。
因为他也算不准,自己的天劫,到底是哪几日。
一路上,慕白为他除去了暗中埋伏的强盗,树上快要掉下来的毒蛇,还有所有可能被他误食的毒浆果。
玉清觉得这一趟进京出奇的顺利,到了京城后,和其他一样提前赶来科考的书生住在专门为他们提供的客栈。
感觉同行都十分和气,也没出什么争端,并不像之前听说的那样竞争激烈,同行之间不择手段。只是莫名其妙有许多书生在短短的几天上吐下泻。
所有的暗潮汹涌,玉清都没有感受到。因为有一个人,在暗中为他挡下了所有。
一日傍晚,玉清读书乏了,到客栈一楼喝些茶水提神。
这时候一楼没什么人,离科考时间越来越近,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关在门内摇头晃脑的背书。
隔壁桌有几个平素要好的几个人,结成一团,他们没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玉清。
“嘿,李哥,你那法子妥不妥?咱们不会被人发现吧?”一个尖嘴猴腮,留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的人身子微微前探,大概有些心虚,所以纵使没人声音也放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