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细细一打量,季灯才发现,不仅汉子的眼珠绿汪汪,就连头发,在阳光下也隐隐泛着青色。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季灯心里不由得存疑。
他在外头走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能猜出来。与其说是好奇,不如说是担心。担心汉子将来无处可去,那他和这汉子之间的牵扯就更深了。
对一个未出嫁的年轻小哥儿来说,和汉子牵扯太深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何况还不知道汉子能不能养活的了他自己,瞧他这副文弱样子。万一…季灯只怕将来自己会忍不住再掏钱给他。
注意到了季灯的眼神,忙着吃果子的绿眼汉子疑惑的看过来,视线正对上季灯的眼神,墨绿如深潭的眼睛泛着温柔的粼粼涟漪。又从手边挑了最红的果子试探性的递过来。
季灯忙不迭摆摆手推拒了,又不自在的把视线转开,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人家怎么样同他是不相干的,他想的一番也全是杜撰,他在这儿胡乱猜测要做什么,手里有点子钱、帮过人家一下就待不下了么。
眼见绿眼汉子吃完了果子,季灯比划着手势道,
“我该回家了,你就在这儿休息着,屋外头西边有个泉水,水能喝。”
季灯又摘回来一捧果子放在木板床头,
“饿了就吃这个垫垫吧,我……我之后再来看你,再给你……带些吃的。”
“%*&$%*%&*”
虽则没看懂季灯的纠结,伊格纳兹却明白了季灯要离开的意思,于是放下手里的果子,说着只有自己懂的语言,浅笑着对季灯摆了摆手。
“那我就…走了。”
季灯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又不敢再直视汉子饱含信任的深邃绿眼,含糊了两句也不管汉子听不听得懂,便低着头钻出了屋子。
下山的一路上,季灯的脑海里都不由自主的被绿眼的汉子占据,一边后悔自己鬼迷心窍贴了积蓄要供他上药吃饭,不由得悄悄升起了反悔的意愿。
反正汉子也听不懂他说话,哪里存在『反悔』一说呢。
可季灯一边又忍不住心虚的忆起汉子信任纯粹的眼神,于是暗自唾弃自己一番。心里天人交战,纠结的不已。
一路步履匆匆,脑袋里却思绪纷乱。直到一脚踩上村里的土路,季灯才恍然回神,忆起自己出门前跟方老太找的借口。于是从怀里摸出一条细细的铜链子戴在脖子上,这才往季家走去。
上山下山都要费不少功夫,等回了季家,方老太等人早就吃完饭回屋歇晌着去了。
季灯先去了火房,却只是舀了两碗凉水便径直回了自己屋。季小妹一见季灯回来,眼神就是一亮,小声的欢喜道,
“哥哥!”
季灯上前摸了摸季小妹的肚子,问,
“吃午饭了么?”
季小妹点点头,
“吃了。”
季灯又问,
“吃饱了么?”
季小妹委屈的摇摇脑袋,拽着季灯衣角又小声道,
“奶奶不让我给你拿团子吃。”
季灯对方老太这番一点都没感到惊讶,只是在屋内一处不起眼的墙角挪开一摞柴火,猫腰在里头掏了掏,掏出来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裹得完好无损,打开来,里面是十好几个鸡蛋大的乌糯团子,这东西顶饱又耐放,足够季灯兄妹吃上七八天了。
要不是怕被方老太发现,墙角的洞不能挖的太大,季灯真想买回来更多,这样他和季小妹就能天天吃饱了。
季灯拿起一个给季小妹,
“快吃,下午还要跟着我下地去呢。”
季小妹刚刚也只吃了几口野菜和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正是饿得时候。
季灯又拿出一个,将油纸包裹好塞回洞里,再拿柴火堵住,这才拿着团子啃起来。乌糯团子热着的时候软糯,一旦冷了就会如石头般硬梆梆,倘若是个牙口不好的,指不定要崩掉半颗牙。
季灯嚼的腮帮子都酸了,实在嚼不动了,端起碗就喝一大口水努力把团子咽下去。
然而季灯其实有能力买些好咬又顶饱的吃食。
季河和齐氏脑袋都精明灵活,知道自己不受季老秀才和方老太的待见,并不像季江一样老老实实的总想把挣来的钱都上交给方老太。
季河常在冬日里去县城打工,挣上一百文,回来便谎称只有七十文,如此便悄悄截了三十文下来。
齐氏会些香方,但碍于季家人多眼杂不能弄,只能隔上些时候捣鼓上几份,平日里再做些香囊装了,往县城里一卖,价格比普通荷包要高出几倍去。在季家就只打了做荷包卖的明面,因此手里也截了不少钱下来。
哪怕季河夫夫去了后,季灯不得已割舍一部分被方老太翻见,手里也还存了一两银子下来,再加上这几年季灯自己想法子攒的,也有一贯半还多。
可一来季灯警惕惯了,万一哪天方老太或是谁发现了他私藏吃食,见是乌糯团子,也不会就猜及他私藏了钱财。
二来,长兄如父,哪怕季灯只是个哥儿,也是要为季小妹考虑的。季小妹将来的嫁妆这些,季灯都是要从现在开始攒起来的,又怎么敢大手大脚的花。
三来,季灯手里总得留点应急的钱,万一他和季小妹有个伤病的,像季河一样,季灯是不寄希望于季家会出钱的,毕竟方老太也好,还是大房也好,眼里心里都没有他们兄妹的一隅之地。
三叔虽然牵挂他们些,在方氏和方老太的眼皮子底下连一个馒头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钱了。
所以说,求人还是不如求己。
何况还有山上那么个人在等着……
季灯盘算着手里的私房咬了咬牙,他顶多养这汉子一个月,之后就只能让汉子自求多福了。他对一个陌不相识的汉子做到这份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季灯狠狠的咬了一大口乌糯团子,硬着腮帮子努力嚼。
明天去一定再不能心软了!
……
日子平淡的过,和从前的每一天都别无二致。季家的男人们照常读书,方老太仍旧每天早晚都要盘算一遍家里的家当,徐氏方氏各自打着小算盘而互不对付,季灯则一如既往的跟着季江下地去。
然而刚进三月里,季家的晚饭刚吃完,季海就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在季家砸起了巨大的水花。
“真的?!”
方老太抱着笸萝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老大你…真把县试给过了?!”
季海坐在桌边,平淡无波的一点头,微微颤抖的语调却不经意间暴露了说话人强自按捺的激动,
“嗯,过了,再过一场府试就是童生了。”
季烁骄傲的立在季海身边,与有荣焉。视线暼向方氏身边的季焕时,就带了得意。
季焕对上季烁投过来炫耀的眼神,暗暗咬了咬腮帮子。
“好啊!”
方老太激动的一拍大腿,鸡也不喂了,笸萝随手塞给一边的烟哥儿,激动的抓住季海的袖子笑得牙不见眼,
“我就晓得,我家老大最是出息,瞅瞅,这不就过了县试了!谁以后要再敢说我们家人没出息我就照他脸上甩他一大耳光子!”
擦洗着桌子的季灯听了这消息,内心古井无波,只摆过了抹布仔细把桌面擦过一遍。
季海也好,季烁季焕也罢,考不考得上功名,总归都是不干他的事。反正方老太和大房,哪个也不会因为季家多了个童生就让季灯少干点活儿多吃点饭。
在火房里洗碗筷的熳姐儿却是竖起了耳朵,听的认真,无神的眼珠转了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方老太可不管别人心底的弯弯绕,凭个笑得畅快。
季家供了五个读书人,除去主动放弃学业做了账房先生的季燎,剩下四个人里,就只有季海有个功名在身。
季海前些年也下过几次场,却次次在县试就被刷了下来,以至于如今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个白身。村里人哪有不说闲话的。方老太虽然气的不行,却也没有底气让村里人闭嘴。
但眼下可不一样了!
季海过了县试!再过一场府试就能做童生,等秋天里万一再过一场乡试,那可就成了秀才公了!
届时,他们季家读出来两个秀才公,谁还敢说他们疯魔了?!谁不得羡慕着讨好着?!
想着想着,方老太就按捺不住赶紧要去村里好好给季海正正名,好好舒一舒心里压了这么多年的郁气。
季海连忙伸手拦住,
“娘,四月的府试还不知道能不能过,万一成了,等童生的名头下来再去说也不迟。”
徐氏也在一边劝,
“是啊,娘。相公现在正是潜心准备府试的要紧时候,不好叫外人议论分了心的。”
方老太一听,脑筋一转,立马就回过味儿来,拉着徐氏的手眉开眼笑,
“对,老大媳妇儿说的对,老大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村里人嘴碎,指不定会瞎说什么,还是等等,等着我们家季海考了童生回来,好好教那些人看看,届时羡慕不死他们!”
徐氏也是笑意盎然,时不时附和方老太几句。偶尔柔柔视线一转,正好与季海撞上,徐氏便展露一笑,眼神里又是崇拜又是欢喜,看的季海心底更是男人气概大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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