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方氏立在一旁看着这边欢喜和乐的模样,却是不服气的很,然也不敢当着方老太的面甩脸色看,撑着僵硬的笑随口讲了几句场面话,就赶紧搂着季焕回了屋。
转身看见自家憨憨的男人也跟着开心的傻呵呵笑,气的方氏伸手就狠狠掐了季江一把,又狠狠瞪了季江一眼,这才搂着季焕回了屋。
季江迟疑的看了眼季海那边,见几人其乐融融,便缩起了脖子慢吞吞的往自家屋走去。
一进屋,方氏强扯的笑立马就垮了下来。
大伯子个快当爷爷的人了,这会儿才考过县试,还不知道成不成得了童生呢就这样得意。就是成了童生,也不知又要多少年才能考上秀才,白头童生难道还少见嘛?!
可酸话是酸话,方氏不得不承认,她对季海过了县试,还是既羡且妒的。
方氏搂着季焕,苦口婆心,
“我的儿,你在学堂可要好好念书,将来万一能考上个举人,娘就是立马闭了眼也甘愿!”
进屋来的季江正好听到这么句话,没什么气势的斥了句,
“瞎说什么呢。”
方氏睬都不睬自家憨傻的男人,只管搂着季焕说贴心话。
季焕脸庞还带着孩童的稚嫩,面容却已经有了初步的成熟,坚定道,
“我在用功读书,将来功名一定会尽全力考回来的。等我中了进士做了官,就给娘你请个诰命回来。”
这话一下说到了方氏心坎里,慰帖的不行,慈爱的摸摸季焕的脸,
“好,娘等着我们家阿焕给娘挣诰命。”
季江听了季焕这番话,也是高兴的不行,
“阿焕有志气,爹一定努力干活供你读书。”
方氏闻言却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打发了季焕去书房,插了腰揪住季江的耳朵就是一顿说,
“你?你拿什么供阿焕念书?人大房精的很,两口子都知道偷偷藏钱,看季烁和大伯子吃的用的哪样不比咱儿子强,也就你傻乎乎的以为老两口一样对待,傻不愣登的把挣来的钱一股脑儿就要往外交!”
季江被方氏钳制住,却也不敢动,只耷拉着脑袋委屈道,
“你咋就知道大哥嫂子藏钱,爹是偏大哥些,可娘不是还向着你呢么。平日里大哥和阿烁去阿燎家里吃饭的时候,也没落下过咱家阿焕哪。
“再说了,那钱,最后不也是没全给了娘嘛。”
最后一句,季江说的尤为小声。
方氏简直要被自家男人气的倒仰过去,侄女再亲能亲过亲生儿子?在念书这档子事儿上,就是方老太亲娘来了,也要给季家男人让出一里地去!何况就她悄悄截下的那些钱,看够他们家阿焕买刀纸不!
知道季江的榆木脑袋开不了窍,方氏只恨恨的瞪了季江半天,末了撂下一句,
“你当你大哥这次县试的钱是哪儿来的?里头就一点儿没你爹娘私下贴补的?里头就没有一点儿咱俩的一份儿?你猜我信不信?!你且等着罢,最迟明天一早,娘肯定要过来跟咱要钱供你那好大哥!”
说罢愤愤的躺到床里头,面朝墙面,再不肯跟季江说一句。
季江被说的面色讪讪,最后只好硬梆梆的躺在床外侧,蒲扇大手小心翼翼的搭在方氏的肩上。
方氏正在气头上,伸手“啪”的就打掉男人的手。
季江便再不敢动。一个七尺汉子就这样委屈巴巴的在床边蜷了一晚。
门口,牵着季小妹路过的季灯正巧听到了方氏这么一番推测,心底颇以为然。季老秀才和方老太一方面强行把下面子孙的钱都攥在自个儿手中,一方面又在钱不够使时死活要让人出私房钱。
而下面的三房子孙,包括季灯在内,看着个顶个儿的孝顺,却个个存了小心思藏了私房,只是到底没过明面,多时是只装糊涂不承认藏了钱的。
两边儿却还都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的算盘,拼了命的矫饰。
也不知道可笑的是谁。
季灯心底哂笑一声。
“灯哥儿。”
忙活回来的烟哥儿看见季灯,低低的打了声招呼,一并的熳姐儿默不作声。
“烟哥儿。”
季灯笑了笑算作回复。
烟哥儿喏喏的应了声,低着头越过季灯兄妹,和熳姐儿进了二房的屋子。
季灯也不再关心季家即将上演的一场好戏,赶紧回屋给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睡下。
明个儿还要早早起来去山上呢。
……
第二天一早,果不其然,季海三人才出了门,方老太就来找了方氏。徐氏倒是装模作样的回了屋,却连门也没关紧留了个缝,竖着耳朵听三房动静。
方老太拉着方氏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
“眼见老大就能考个功名回来,可这来回的路费,吃住纸笔,哪样不要钱?!加上阿烁和阿焕还要念书,家里真是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方氏听着就咬紧了牙,面上只作通情达理,
“这是大哥和咱们季家都长脸面、有好处的事儿,可千万不能耽误了!”
方老太连连点头,顺坡下驴道,
“老三媳妇儿啊,你手里还有没有点银子,先借娘些,到时候你大哥考了功名回来,让你大哥连着利息还给你和老三!”
方氏皮笑肉不笑。笑话,就算季海成了秀才,徐氏季烁哪个不在前头排着,她这个弟媳又能拿到多少好处?借出去的钱不打了水漂就是神仙开眼,还连本带利一起还?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可明知方老太是在诓她,方氏也不敢直接跟方老太闹起来,场面话说的一套一套,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利息。我和季江手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心意总是要尽到的。等种下完了,就让季江去县城打几日短工挣些铜板回来,地里有我和灯哥儿,倒是也落不下活计。还有熳姐儿和烟哥儿,每日跟着做上些帕子荷包,卖了多少也是一份铜板。”
方老太听了心里慰帖不已。她生的儿子,她当然清楚季江有几分本事,从来只懂得用蛮力干活儿,哪里有藏私房钱的本事和心思。侄女方氏虽然精明些,可一心向着她,偶有些小脾气,也是为了阿焕。在大事面前,方氏还是很拎得清的。
方氏见方老太面色温和下来,就知道自家这关算是过了,于是又趁热打铁鼓吹道,
“我们是没本事的,只能靠苦力挣两个钱。大嫂那手绣活儿可是好得很,绣出来的花儿就跟真的一样,一条卖两文太可惜,就是再提上两三文也是有人要的。
现在离府试还有一个多月,大嫂辛苦辛苦,一个帕子卖五文,做上它三五十条,到手就是两百文哪!”
方老太被这一番话说的颇为心动,暗自盘算了盘算手头剩下的银子,顿时就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直奔大房而去。
留下方氏在身后得意一笑。
以为她不知道徐氏一条帕子不止卖三文?想占他们三房的便宜,就叫她徐氏也尝尝什么叫肉痛!
这边徐氏心口如何闷痛面上却还得强颜欢笑季灯一点不知。
季灯今日天还不亮就出了门,黎明前的山林清冷且神秘,季灯搓了搓胳膊,照着记忆的方向,牵着季小妹一步一脚印的往茅屋走去。
因为绿眼汉子受伤的缘故,季灯在山上呆的时间不可避免就要延长,好在蕙草只在去县城的前一天采摘,季灯为了避嫌也只隔三差五才去看他,日子交错开倒也不碍事。
起初,季灯还害怕哪里突然冒出来个凶猛野兽,然两三年过去安然无恙,季灯也就渐渐习惯了山林的静谧清冷。
鼻尖气息凉凉,季灯反倒觉着无比平静,心中畅快,就连一路上的高树矮草瞧着也仿佛是在躬身引领他们一路向前,为兄妹两个开道。
好在春日里天亮的很快,等季灯到了茅屋,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季灯上来的时候,绿眼汉子正坐在屋外的一汪泉水边望着远处发呆,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回了头,见是季灯兄妹,脸上便露出个毫不掩饰的喜色。
季灯心尖颤了颤,随即作若无其事的上了前指着汉子腰间问,
“怎么出来了,没扯着伤吧?”
绿眼汉子拍拍腰间的竹筒,笑着点头。
“哥哥――”
季小妹乐颠颠的跑上前去,抓着绿眼汉子的衣角便不放,也不知怎的就这么喜欢跟这人亲近。
季灯无奈的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布裹得小包交给绿眼汉子,
“不知道你够不够吃,不够也没办法,吃点果子垫吧垫吧,就这么些还是我和小妹省的自己的口粮给你的。”
知道汉子听不懂,季灯接着自言自语道,
“也是陷阱里没抓下个倒霉的,不然也能给你熬个汤补补,不用花钱不说,我和小妹也能打打牙祭填个肚子。”
只是没抓着就是没抓着,季灯来这儿之前还专门去挖陷阱的地方看了看,跟他挖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绿眼汉子虽然看不懂季灯的手势,却也明白季灯这是给他食物的意思,毕竟这几天他吃的喝的都是季灯这个时候上山来给他的。
绿眼汉子拆开布包,里面是两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黑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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