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玲玉今年虚岁二十,按照现代人来看还小,但古时二十还未出嫁不是有疾就是有事,等到三年后,她二十三岁,那岂不是成了一个老姑娘。裴定和裴大人均表示不能接受。
江彦怡还待说道,裴玲玉却一口答应。
无视意外的江彦怡和父亲弟弟,她说:“我答应你。”虽他欺骗她在先,但她也确实在婚内喜欢他人,她终究是有愧于他。而且,经此一婚,她也收了一些谈婚论嫁的心思。日子还长着,她不想再和他过多纠缠。
闻人羡苦笑,她宁可三年不婚也要摆脱自己。绝望心起,他挡下父亲母亲的异议,签下结案卷,至此,此案结束。
“等等。”现在轮到江大人有话讲:“此案已结,但你们竟在外安插人手干扰视听,此事尚未结束。”他挥手让衙卫压上断手的壮实男子。
男子面色惨白的朝闻人羡大喊:“公子救我!”
“这难道不是你们府上的人?”闻人老爷和闻人羡难看的脸色足以说明一切,他冷笑一声:“此风一开,难免不影响后续案件让人效仿,故此必须重罚!来人,将他们父子给我杖责二十关押入牢思过三日。”
念在闻人夫人乃一介妇女,江大人命其为慈云寺捐善款而免罚放过。
气不过媳妇和离来告官,没想到最后丈夫儿子齐齐入狱,哭哭啼啼的闻人夫人被丫鬟抬回家。案子结束,看得津津有味的吃瓜群众也纷纷离开。
江彦怡走到裴大人跟前抱手鞠躬:“裴伯父,侄儿无用,没能……”
一人做事一人当,裴玲玉直言:“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你没关系。父亲,我一言既出,必会承诺。女儿不孝,让您添忧。”她噗通跪倒在裴大人面前。
裴定拉不动裴玲玉,连忙向父亲求情。杨瑞看在一边急在心里,想帮忙又不知该从何帮起。
裴大人看向杨瑞,此案对峙期间他所言寥寥,此刻发声音色低哑,好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这就是杨瑞?”
心虚的裴玲玉低头不语。
杨瑞上前鞠躬。
见状,江彦怡屏退不相干的衙卫等人,整个公堂只留下他们几个。江彦怡与赵辞在旁看着裴玲玉、杨瑞面对裴氏父子。
一只手摸上裴玲玉的头,裴玲玉一震后又默默承受,感觉父亲的手在头上如儿时抚慰,只听他缓缓道:“你幼时就极有主意,我当时还庆幸不用为你烦忧,没想到是不到时候。”
“父亲!”裴玲玉猛地抬头,泪水盈眶:“女儿、女儿不孝……”
裴大人叹口气摇一摇头:“是我亏欠了你,你母亲去的早,我也没对你多加管束。看你怡然自得,我也顺其自然,但是玉儿,你需要记住,你终归是女子。”
“父亲,女子又如何?我行的端做得正,哪里需要管别人的眼光?”裴玲玉不服。
裴大人担忧地说:“但我总会比你先走一步,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一名纤弱女子随心所欲地行走人世,会遇到多大的艰难困苦,若没有父亲给她撑起一片天,她会落得怎样的境地?他欣赏女儿的洒脱随性,但别人却会因此谋害她。他不愿女儿受到束缚,更不愿她受到伤害。
裴玲玉反驳的话有千万句,每一句都哽在喉间无法吐出,父爱让她明白自己能够另类如此有多不易,其后的支撑有多少艰难。
一瞬间,她后悔自己特立独行让父亲为难,但这想法只是霎时,转眼她又坚定。因她不是菟丝子,学不会缠树求生。她想要成为一棵树,青松迎风立,不畏风雨不畏夏雷冬雪。
女儿的坚定让裴大人既无奈又自得。他的女儿,不是柔弱的花,也不是唯诺的小家碧玉,她有沉舟破浪的坚毅,也有展翅高飞的野心,他又何德何幸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前女婿不尽人意,他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杨瑞:“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杨瑞点点头。
裴大人打量他:“你就是看破小女画意之人?”
杨瑞羞赧地抱拳鞠躬。
裴玲玉手足无措,怕父亲看穿她的小心思:“父亲,我……”
裴大人没再继续问话,拍拍她手让她起来。他扶着裴定的手起身朝江彦怡说:“彦怡,你做的很好,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在旁环手看半天的江彦怡蓦然一怔,顿时放下手来,他毕恭毕敬地挺直腰背朝裴大人惨淡一笑:“伯父,裴姐姐都——”
裴大人摆摆手:“那是她的事,此案你处理的很好。也该这样,不偏不倚。”女儿婚事跌宕,他心力交瘁疲乏不已,寥寥几句就由裴定搀着坐轿回府。
裴玲玉和杨瑞对视一眼,裴玲玉佯怒道:“都怪你。”怪你迟来一步,怪你胆怯不敢娶佳人,怪你扰乱一池春水。
杨瑞急切地想要辩解,慌乱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叠黄纸想要写字,笨手笨脚让黄纸洒了一地,他连忙蹲下身去收拢黄纸,划拉几下又无辜地抬头,对上低头爱怜看他的裴玲玉。
隐秘的情感在刹那显露,一览无遗的眼神谁也没有错过。
两个人都静悄悄红了脸。
不怨君迟迟,只盼意绵绵,齐白头、共长久,错过春景不负韶秋。
杨瑞放下黄纸,起身朝裴玲玉恭恭敬敬地抱手鞠躬。君心知我心,又何须多语?裴玲玉笑得得意而满足,眼波流转瞟他一眼就转身离开,杨瑞紧跟其后。
这狗粮撒的真高级,赵辞尴尬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问江彦怡接下来去哪里。
江彦怡盯一眼他颈项白肤当中的一片红,撇开目光优哉游哉地说:“要么,带你继续去逛留香馆?”
赵辞吓了一跳,看江彦怡不像说笑:“大白天你去什么留香馆?”
“是不是得夜深人静才能去?”
听出他对昨晚之事还耿耿于怀,赵辞松一口气的同时对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继续腹诽。他摸着脖子讪讪道:“大人,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们翻篇吧。”
江彦怡拨开他越揉越红的手,仔细看看他的脖子。皮肤稍有挫伤,基本无碍,只因为他皮肤纤薄揉掐之下红痕显得明显可怖。他瞪一眼赵辞:“我让你注意他们的人手,你怎么不注意自身安全。”
你让我注意安全就掐掐我的胳膊?我又不是你脑子里的寄生虫,怎么可能知道你的想法?
也幸好他误打误撞地揭开他们的阴谋,赵辞嘿嘿一笑:“这不是有大人您么。”千事万事,吹捧就是好事。赵辞不留余力地抱紧江彦怡大腿。
情之所至,发乎情,止不住礼。江彦怡咸猪手再起,捏住赵辞的面颊,看他忿忿的挣扎,忍不住笑道:“要么,去慈云寺给你请柱香。”
今有扫把星转世,求菩萨保佑来辟邪。
愿去小人避灾祸,招进桃花只他一朵。
第77章 江湖与君行(1)
Chapter39
心满意足的从慈云寺出来,赵辞闻闻一身的烟灰香油味:“如果菩萨有灵,我希望那个黑衣人的幕后主使立马能够显形!”他捏住拳头恶狠狠地吹吹手指上的红痕。
慈云寺落座半山腰,为寻趣意他们特意从小道下山。石阶层层铺下,绕出一条隐没在绿树林的十八弯山道,白石两旁长着不知年月的参天树木,幽深的绿平添凉意。明明是青天白日,顶着大太阳忽然下起细细斜雨。江彦怡撑起一把油纸伞,挡在赵辞头上:“烧香能烫到手的也是少见,幸亏你还有点脑子,没有往眼睛里戳。”
他嘴角含有戏谑的笑意,眼里藏有闪烁的温柔。刀子嘴豆腐心的套路早已被赵辞看穿。
两个大男人共撑一把伞让赵辞有些别扭,但江彦怡身上衣服的熏香传来,赵辞一下子放下芥蒂,喜滋滋钻入伞下,笑看眼前一对飞鸟齐齐穿入树桠。
“我那是寺庙去得少,不知道香得竖着拿,否则怎么会被烫到。”理由一百万个随口说,他才不承认是江彦怡认真拜佛的神情蛊惑人心。
明明是佛堂圣地,他却跳起一颗七荤八素的心,大师烧的素鸡素鸭穿肠过,变成一只只活物乱他心。那一刻,他才知道,喜欢是不能被克制。
他越是要远离,越是想接近。
江彦怡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他内心,他的息怒嗔乐都让他为之共情。
拒绝又怎样,不试过怎么知道?裴玲玉都能如此勇敢,他又有何理由畏缩?
愿菩萨听到他心中所想,希望江彦怡成功找到解药。密雨化珠帘,围出一圈伞下的私密空间,赵辞瞥一眼看路面的江彦怡。
“你是我第二个看到这么傻的人。”伞面微微朝赵辞处倾斜,霏霏细雨打湿江彦怡的一侧肩膀,他混不在意地说。
赵辞抬手与他一起执伞,均匀的力道使得伞面正好平放在两者之间,雨丝滑过伞面落在江彦怡肩膀之外,掉在石板台阶的坑坑洼洼里。
“第一个是谁?”赵辞抬起头正好落入江彦怡探究的目光。眼神如网,将赵辞囫囵套入其中。
就在赵辞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江彦怡别过目光往前看,提醒他小心脚下的同时继续回答:“当然是裴定,你不知道他当初烧香多么认真严肃,但香拿得太多太久,不小心戳上跟前人的衣服,烧出鸡蛋大小的洞。”他忍不住笑出声。
讲起和裴定往事,他闲聊好似话家常,熟稔又怀念的语气惹得赵辞失落又怨怼。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起裴定?
“你提起的往事好像总和裴定有关。”回过神赵辞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对上江彦怡讶异的眼神,他忙不迭摆手:“你——”你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