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您刚刚说的猜测三是什么?”赵辞已经顾不上背上的伤痛,认认真真虚心讨教。
江彦怡望着虚空一点摩挲下巴慢吞吞地说:“哪怕减少惩罚又能减多少,毒酒总会东窗事发。除非她肯定杜丽娘会隐忍不发,既不会去验酒,那自然也不会惩罚你,只不过知道你是送酒之人。同时毒酒一事未爆发,你当然也不会说出酒来自真玉。”
赵辞凝神屏气地听他讲述,绕明白其中的曲折后恍然大悟:“所以在你们当场拆穿酒是毒酒之后,她自知□□终究会燃到她身上所以就自裁了?”
“自裁与否先妄下定论。她和淼淼之间有何冤仇?哪怕最后查到她身上,大不了一顿毒打了事,能比得上人命?”江彦怡望向赵辞。
话虽如此,但谁会想要杀真玉?赵辞依旧认为真玉乃自杀:“真玉虽然欺下,但媚上之名也同样出名。否则杜丽娘对她毒打小艾、和坊间姑娘争吵等事情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淼淼更是出了名的与人无争,天天寻死觅活的。我也没听过她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门敲三下,有侍卫在外禀报府中派人求见。
是仵作传话:真玉确实饮毒而亡,毒乃青楼中常用的一点红。一点红粉末落于水中常带苦味,但无色,少量可让女子胎堕,中量可置人于死地。从服毒后到毒发时间约为两个时辰,毒发时常为剧烈腹痛,但又全身脱力,有人甚至因剧痛而咬舌。
“剧痛……”赵辞被这描述咋舌不已,真玉自杀的推断也略显动摇:“如果真要自己的命,应该不必这么狠吧。上吊也是死,撞墙也是死,妙音轩外得天独厚的长河也是个绝佳的自杀宝地,有必要死的这么凄凄惨惨戚戚吗。”
江彦怡赞许地瞄赵辞一眼:“要想知道她是不是自杀,问她平时最亲的人便可。”说罢,在赵辞疑惑的目光中着人喊来了丫鬟小艾。
文文弱弱的小艾大脑袋小身躯,目光呆板无力,发髻在头上盘成两个小髻,青白的衣服衬的她面色虚黄,常年担惊受怕夜眠不佳导致眼下青痕明显,不过人总有出挑的地方,她樱桃小嘴一抹红远目望去也是出挑的艳。
赵辞看她畏缩的模样,人小又矮,总觉得像是玩偶小人。
江彦怡同样让她描述当夜的情况。
小艾缩着脖子轻声细语道:“姑娘像往常一样接待了刘老爷,然后中途拿着酒坛离开了一段时间,约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不过回来的时候没有带酒了。往常刘老爷总要留宿,今晚突然说胃痛半夜就回家了。刘老爷走后,姑娘还对我说明天要吃迎客来的烧鹅掌。然后我们就都睡了。我晚上一向睡得浅,谁知道昨晚累到睡得跟死猪似的,我一大早醒来……一大早醒来……呜呜呜,姑娘就没了。”
听完她的说词,江彦怡抬起眼睛看向站在其身后的赵辞,想要知道他怎么看。
赵辞以拳击掌,肯定地说:“真玉不是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周六就周六,绝对不周日。
下一更估计在周一或周二。嘿嘿~
第32章 妙音轩(20)
真玉不是自杀。
一个预谋要自杀的人怎么还会和丫鬟讲明天要吃迎客来的烧鹅掌。
她对生活还有渴望,这种人怎么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赵辞把这个想法同江彦怡说后,后者摇了摇头。江彦怡解释道:“有些自杀者可能相反会表现出对生活积极向上的样子,某一天就突然走了,这也是有的。”
“哦哦,对,这是不是那个微笑抑郁症,就是表面上是乐观积极的,可那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其实内心已经压抑许久,自己得了抑郁症都不知道。”他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相关的疾病表现,没想到现在可以活学活用,赵辞的嘴跟开了闸的堤坝似的滔滔不绝。
江彦怡一头雾水:“微笑抑郁症,你在说什么?”
赵辞咧开的笑卡在半空:“我……”
“症?是疾病吗?”江彦怡问,“有这个疾病吗?”
赵辞这只充满气的球瞬间瘪了下去:“没,我胡诌的……”好不容易可以卖弄一下,可是却忘记自己已经不在现代。怕他继续纠结下去,赵辞随便搪塞。
听他胡说,江彦怡果然没继续纠结。他继续追问真玉和淼淼之间有无龃龉,但得到的答案和赵辞一样。
破案进度停顿,就跟程序运行到一半遇到无止尽的弹窗,他们进入了死胡同。没有动机为何投毒?赵辞用以前一个字符一个字符检验程序的毅力再次捋一捋这案件。
小艾从被卖身妙音轩已有八年,入楼起就一直跟在真玉身边。她对这位脾气多变喜怒无常的姑奶奶向来是怕到极点。骂还是小惩罚,常常是一言不对就一顿毒打。现在她死了,她就成为无主之人。
她容貌不佳,在楼里也只能成为打杂之人,那样子地位又更低一层,估计以后要吃更多的苦了。真玉一死,她对她的哀恸倒没有几分,对未来的无望之感却是真真实实的。
小艾希望这位江大人能够早早破案。案子一旦拖延,妙音轩生意惨淡,保不准杜丽娘推自己出去草草结案,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可这位江大人容貌俊美、面目和善,披一身袈裟可以直接供在佛龛上的样子,能够快狠准地破案吗?小艾将他与以前碰到的那些客人比对,眉头不自觉皱成一堆。
陷入沉思的江彦怡浑然不觉自己被比做了草包,他凝神细想,将疑点整齐排布在脑海中推演。
另一边的赵辞在捋顺故事情节中突发疑问:“你说,真玉接客到一半就来送酒,那个客人就毫无意见?”大保健到一半美人离怀,这也太破坏情趣了吧。
一直被真玉和淼淼关系带偏思路的江彦怡乍闻此话,突然警醒过来:“你说那个刘姓老爷向来都留宿过夜,就昨晚匆匆离去?他出去时什么表现?”
细节在回忆里影影绰绰又柳暗花明。
刘老爷自称刘大贵,是涵郡人。第一次来妙音轩首点的淼淼,可淼淼不鸟他。他气得破口大骂,在众美女和来客闪烁的目光中又悻悻住嘴。这种粗俗又脾气火爆的客人,窑姐们一般都不喜欢招待。但彼时真玉闺房门口可罗雀,裙下之臣被小葵抢走了大半。为了银子,她就忍着反感憋着脾气将这位刘老爷拉进房间舒舒服服地伺候了一回。因一个护了他的尊严,一个保了她的业绩,两个来来往往竟然处出默契来。从此之后,刘大贵是彻底钻进了真玉的石榴裙下。
相处关系一旦固定,或多或少的缺点癖好就跟暴晒的石榴炸裂开密密的红籽一般。真玉口啖石榴对小艾说过一些。
那个刘大贵对淼淼不死心,总是想方设法从真玉口中探知一些她的信息。比如:淼淼是从哪里的、芳龄几岁、打算平常都接见什么人等等。
还有,那个刘大贵喜欢熄灯同房。有些人喜欢灯下看美人,有些人喜欢灯油烫美人,有些人甚至还有其他古怪的癖好,但这个刘大贵却是必须得熄灯了才能脱衣上床。真玉原以为他是那话拿不出手,或者身体有可怖伤痕,可接触下来都不是。
最奇怪的一点是,刘大贵从不透露自家的信息。有些窑姐和恩客相处久了,甚至连他家儿子叫啥小名都能知道。但刘大贵的嘴牢得跟王八似的,怎么都撬不开。
奇怪的是真玉起初还能吐槽一二,但日久时长,她竟然一点关于刘大贵的事都不同小艾说了,甚至有时候接待刘大贵时还刻意让小艾离开房间。
昨晚刘大贵照常点了真玉伺候,除了席间真玉捧酒出去,其他都同以前别无二样。骚动从献歌潭传到妙音轩内部,也惊动了房内的两人。小艾听到真玉唤她,便告知有人欲毒哑淼淼但未成。听她说完,真玉立即关闭房门,一个时辰后刘大贵心急慌忙地离开,真玉竟也没送。
“刘老爷离开时面色好像不佳,看起来好像肚子拉多了似的。而且见到我就让我安静睡着,说自己腹痛不适今夜回家睡觉。”小艾细细回想。她当时还想要为他请大夫但被按了下来。
刘老爷的脸在昏暗交界处略显阴森,门外还喧哗一片,歌女的嬉笑声时不时地传来。熄了灯的内房静如死水,真玉的声音软绵绵飘动似海藻:“刘大贵,别急,会有办法的。”
刘大贵嘴角抽搐,额上虚汗细细密密一片,脸上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你好好睡,应了你的明珠改日送来。”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知怎地,小艾感觉头特别重,本还想给真玉倒杯水再睡,谁知就闭闭眼凝神休息那么片刻功夫,眼睛一闭一睁后今夜成昨日。
“这个刘大贵有古怪!”刚还七分的怀疑,赵辞现在是七分的肯定。
刘大贵确实古怪至极,他来妙音轩的时间总是不偏不倚在淼淼献歌前后,偶尔出手阔绰却在涵郡不闻其名。是土豪还是赌贼?平日都夜夜留宿,恰恰是昨晚腹痛离开,然后真玉毒死床上。
“刘大贵除了与真玉接触外还和其他人姑娘接触吗?”江彦怡问。
小艾想了想摇摇头,又补充道:“说也奇怪,有次杜姐恰巧过来,他在内房呵斥她干扰他好事,让杜姐离开。因为他是小姐常客,一次两次这样,大家以为他脾气古怪,后来杜姐就不再过来了。就跟、跟躲着杜姐似的。”
线索一丝丝一条条地串联起来。江彦怡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