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江彦怡让杜丽娘将楼里的姑娘都喊到大厅里来:“那现在就有机会了。”
官府来人好办事,也就顷刻的功夫,那些勤快的懒散的听话的爱发脾气的都来到了大厅。
时至今日,赵辞才真切地感觉到妙音轩姑娘是真的多且靓。
看着远远近近的姑娘们,或坐或站,或三两扎堆讲悄悄话,或茕茕孑立一脸遗世而独立的高冷,那姹紫嫣红的颜色让偌大的房间宛如吹来了东风,春暖大地般百花齐放。作为万花包绕的圆心,赵辞眼花缭乱,一溜圈看去真是为杜丽娘的审美点个赞,燕环肥瘦要啥有啥。也难怪妙音轩作为妓院翘首可以屹立不倒那么多年。
不过江彦怡叫人来可不是为了让赵辞大饱眼福的。
“叫各位来是因昨晚有人递毒酒给赵辞让他送给淼淼,故今日请大家来此,让赵辞帮忙认认。不过若有人知道相关消息,也可以说出来。”江彦怡的一句话就让本来开开心心的百花秀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花苞都一轱辘的朝下躲,唯恐被赵辞点了名。
“都低头做什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杜丽娘见底下的丫头都一个个低着头躲着面,她气得恨不得将她们的脑袋提起来。淼淼是她的心头肉,谁害了淼淼都不成。
被比喻成鬼的赵辞苦笑着一个个瞧过去。
脾气火辣一向习惯于出头的小葵先发制人:“赵辞,你眼睛睁大点,别点错了冤枉好人。”她响亮的声音如石击水,掀起一片涟漪。有些认识赵辞的也都纷纷附和,让赵辞好好地仔仔细细地辨认,千万要找到真凶。
这认识赵辞的都说话了,不认识的就有意见了。
万一真凶就是你,赵辞包庇你说了我怎么办。几个姑娘明枪暗箭地说来说去,好好的寻人场面乱成一个养鸡场。
这变化太快让赵辞应接不暇,他身后的伤还牵扯着呢,耳边就轰轰隆隆炸成一锅。江彦怡坐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地沏茶喝。怒气怨气忍痛的脾气一上头,赵辞用尽力气大声镇压:“都!住!嘴!”
女子的争吵向来以尖利与速度出名,赵辞声音清亮却根本压不过一堆人。江彦怡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意思。
赵辞干脆伸手一指噪音源头:“你!”
“什么!?”众人顺着赵辞的手指方向整齐划一地看过去。目光中心的女子面色一白,做梦似的点点自己:“我?”赵辞还来不及发话,她就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赵辞趁片刻安静急忙高声说:“不是她,我看错了。不过你们都要安静,否则我指错了可就不好意思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赵辞松了口气继续比对。
可一圈又一圈地看都没有印象中的那个人。赵辞后来揉揉眼努力瞪大眼继续看,还是没有发现她。难道自己记错了?他转头问杜丽娘:“楼里的姑娘都在这里了吗?”
杜丽娘尚未来得及出口,小葵笑出声:“明显我们的清魁歌姬和她的丫鬟不在呀。都是同一个楼里的,真是同人不同命。”
“住嘴。”杜丽娘喝道。她转过脸讨好地朝江彦怡解释:“送毒酒的人就是想要毒害淼淼,哪里有自己伤害自己的道理。碧玉的模样你们也见过了。淼淼重伤还需要修养,所以我没让人叫她们下来。”
“贼喊捉贼的事又不是没有。”姑娘们对于杜丽娘显而易见的偏心愤怒,但敢言的哪怕寥寥无几还是发声了。
“你们这群人,我养你们这么大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一天到晚吵吵吵,替我这个老妈子分担不了一点忧愁,真是狼心狗肺白瞎了那么多的米。等你们和淼淼一样赚大钱,撑得起妙音轩的时候,我怎么不会好好疼惜你们。”不知是杜丽娘的威严仍在还是其他,她此话一出,底下姑娘们统统噤声不语。
江彦怡手让大家安静:“贼喊捉贼之事确实有,不过当时淼淼和碧玉都在献歌潭,时间对不上。赵辞,你找出来了吗?”
赵辞为难地摇摇头,他手撑着眼睛还想要再巡视一遍,江彦怡却阻止了他。
江彦怡拍拍手,站在偏僻角落的衙役们在他的示意中抬来单板。单板上盖着白布,棉布鼓鼓囊囊的突出一个长条细瘦的人形。
衙役们将单板搬到江彦怡身边。大家看到那个人形就知道底下的是什么东西了,这下子是真的鸦雀无声了,但紧接着女人堆里泄露出隐秘的啜泣声。
赵辞瞥一眼痛泣的小艾,指指地上的尸体:“你这是……”
“既然排除了活人,那我们来看看死人。”江彦怡轻轻掀开白单一角。
视线一接触到那张扭曲的脸孔,赵辞的双眼倏忽睁大。他再三确认单板上的尸体,惊骇涌上心头:“是她,我清楚记得她的脸。她就是真玉,她怎么死了?”
第30章 妙音轩(18)
杜丽娘扯过赵辞:“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赵辞话音未落,底下有姑娘讥笑一声:“别是为了掩护谁就把罪名强按在一个死人身上。”说话之人叫凤歌,向来烟视媚行。她走的路子和小葵一样,都是以泼辣娇艳纵横在狎客中。两人风格相似,故此时常发生抢客之事。她此次发声,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更何况小葵与真玉的争吵大家都看在眼里。
小葵冷笑不语。
凤歌的话提醒了杜丽娘。
淼淼之于杜丽娘那是金元宝,是摇钱树,是妙音轩建成以来的金招牌。现在有人想要毒哑她,而且毒酒的经手之人从一开始就道明他的目标是淼淼。对,赵辞进妙音轩时称不要工资,只想要听一听淼淼的歌声。
自此任淼淼覆面献歌以来,妙音轩的客人追求意境的文人雅士多了一层,可总体的客流量却少了三层。此伏就有彼起,对头的红楼业绩蒸蒸日上。记得上次见到红楼的木芙蓉,她的一股狐媚气冲天而起,足足可以飘出四里地,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让杜丽娘恨不得立马请个道士收了这个贱人。
赵辞来历不明还拿毒酒给淼淼,现在还说给他毒酒的是个死人。粗粗一看,这个赵辞怎么都有古怪。更让人烦心的是,这赵辞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比红颜祸水还会招惹人。打了皇子不说,还与江大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杜丽娘不能动他。
与其让麻烦找上门,不如赶麻烦出门。
杜丽娘灵光一闪,她扯着赵辞衣领掐着嗓门怒骂:“你把罪名压在死人头上,你当我这个老鸨是白干的么。老娘见过的男人比你吃的饭还多,是不是说谎一眼便知。你说,你是不是红楼派来毒害我们淼淼的人!”说完开始扯赵辞的裤腰带:“你给我看看你的肚子,我知道红楼的龟公肚子上都盖印子。”
众目睽睽之下,激动的杜丽娘力气过人,赵辞怎么都挣不开她扒拉在腰带上的魔爪。又急又气又无奈的赵辞涨红了脸拽紧了腰带,所谓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就这样子了。
姑娘们早已从胆战心惊中缓过神,看到此情此景,虽知道前因后果,但还是忍不住稀稀拉拉地笑出声来。甚至还有相熟的让赵辞主动解了腰带验明正身。
那些笑声如火上添油,赵辞的老脸在茂盛的火焰上彻底焖成了红烧肉。这块香嫩可口的红烧肉在挣扎中滋滋地冒汗,有看客在旁好整以暇地双手环抱乐呵呵等着美食上桌,刺耳的笑声让红烧肉再次化成人形。赵辞一轱辘转身躲在江彦怡身后,他把江大人这块护身符用得得心应手,拿挡箭牌似般横亘在他和杜母老虎之间。
赵辞痛诉:“大人明鉴,我真不是红楼的卧底。”天地良心,他连红楼在哪里都不知道。
江彦怡的身份很好地冷却了杜丽娘的高涨情绪。回过神的杜丽娘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惊出一身冷汗。这两人有时候针锋相对,有时候又默契十足,难道还真如小王爷所讲?若真如此,那她刚才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找麻烦了。可她却见江彦怡脸上并无一丝不快,反而流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江大人,若这赵辞真是红楼卧底……”杜丽娘把握不好送神的尺度,斟词酌句地说。
江彦怡见她踟蹰,追问:“若真是卧底,你想要如何?”
赵辞直起身,满脸不解。他是不是卧底,他不是清楚的么,干吗还这么问。赵辞从江彦怡身后探出脑袋看看他俩。
杜丽娘将赵辞的动作映入眼底,摆出一张负气的借花献佛脸,顺水推舟道:“看在大人的面子上,那我也只能逐他出去了。”
看他的面子是怎么回事?江彦怡难道和杜丽娘说了自己出去后要跟着他?还有,这就可以出去了?
赵辞按捺心内疑惑,按兵不动。
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江彦怡没有按照杜丽娘与赵辞的想法应承下来,而是似是而非地说:“没想到杜丽娘对赵辞如此宽宏大量。”
借花献佛佛不收,顺水推舟舟不去。杜丽娘收着麻烦干着急。
江彦怡话锋一转,并未在赵辞的去留上纠结。
关于赵辞是否为红楼的卧底这件事对于此案来讲无足轻重,杜丽娘情急之下的闹剧也只是让破案有了一个小插曲。江彦怡没有批评杜丽娘的冒失,也没有替赵辞的证明清白,只是在赵辞再次确定给他酒坛的人就是真玉后,让裴定先将尸体带回衙门查验。
尸体上的秘密有裴定和仵作来解密,这妙音轩的人情往来混乱连线就该让江彦怡出马来一一捋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