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父母怎么办?”
江彦怡朝裴定抱拳:“裴定,我这辈子篓子没少捅,作为好兄弟我这是最后一次拜托你:按照原计划帮我圆好那个谎。”原计划便是他毒发死外乡,骗家人云游大江南北。
这个混蛋,总是拉着他做一些惹人讨厌的事情。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一件好事,但他偏偏还每次都心甘情愿地跟着去。
裴定深深吸一口气憋住滚在眼中的热泪。他转过头不再看江彦怡,蓝蓝天空飘着柔软的云,一朵一朵似他绵绵酸涩的心。他咽下哭声朝江彦怡恶狠狠道:“这是最后一次,你滚吧!”
佳公子放下好脾气学会了骂人,似曾相识的誓言让江彦怡哈哈大笑,言下之意不说也明了。满腔的感动难以开口,他朝裴定重重抱拳便离开,达达的马蹄一溜烟就没了影,青山绿水有缘再见。
第115章 寒山红枫漫如火(10)
江彦怡不舍昼夜地赶到涵郡,通过裴伯父知道萧泽已经秘密上报皇帝关于寒枫山造反之事。让人惊讶的是,江彦怡那本出错的手册竟然能让皇帝授予萧泽指派当地兵马的手令。
裴伯父无法阻挠携有圣旨的萧泽,他在江彦怡的指点下和萧泽表示需要加强兵马守住涵郡以备不时之需,以此拒绝协助。
确定赵辞不在萧泽手中,江彦怡找不到风隐者只能去寒枫山找人。
顺道路过荷满镇,他把萧泽讨伐谋逆之事和张仲剖析。萧泽手中的名册是假,讨伐成功与否最后这个手册都会牵连在朝的许多官员,如果这时参与萧泽的行动,到时候难不成被其他官员联名参斗。
这场讨伐弊大于利,更何况张仲对萧泽本就不满,他应允江彦怡找其他借口拒绝萧泽。
确定张仲这边的状况后,江彦怡定了定心当即驱马赶到寒枫山。
山脚村庄稀稀落落,仅有的几户人家都只有几个老人,他们常年受湘姨恩惠,对这个陌生人询问上山路口自然都三缄其口。问不出所以然的江彦怡既焦急又无助地等在山脚想办法找上山的路口。
谁成想赶上回山的秦柯。他遇上一大帮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重围起。
歹势好运难以分辨,干脆借机上山也好。他乖乖落入陷阱,才想用真手册和秦柯讲条件就被一记手刀打晕。
奔波良久的江彦怡早已疲惫不堪,直到赵嫣的香囊解救才头疼醒来。
“你是说萧泽和他的兵马现在正在赶来寒枫山的路上?”赵辞努力消化听到的噩耗。
江彦怡点头:“他用圣旨率领了多县兵马,还调动了距此地最近的边疆士兵。赵辞,如果他真的到来,你们所拥有的武力绝对不能和他匹敌。”张仲这个县官做得清闲,但探听小道消息的能力却不差。因此他在荷满镇得到了许多萧泽的踪迹。
“不,我不能走了。”赵辞转头看议事厅方向。
江彦怡诧异扬眉。
赵嫣拖住赵辞的手:“哥哥,我们必须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湘姨。让他们不要斗争了,否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要是来不及离开就遭了。”
赵辞回望江彦怡。他满面忧愁,眉宇之中充满对此地的不舍,还有对江彦怡的担心。之前湘姨为了他和赵嫣的安全让公孙明护送他们离开。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赵辞已彻底接受湘姨。她时而严厉时而和蔼,全然如慈母一样让赵辞感到温暖。现在知道大家即将面临一场恶战,他又怎好轻易退缩。
他可以留下,但江彦怡怎么办?他不属于寒枫山,怎好牵连到这场恶战中。
江彦怡读懂了他的担忧,伸手弹弹他的额头:“我能怎么办,都到这里了当然是继续跟着你。”带到关于萧泽的信息,他又见到平安无恙的赵辞,满心除了欢喜还有什么其他的希求?
“我们不会死的。”赵辞握住江彦怡的手。
寒枫山自势力分裂就一直酝酿着一场内战,时至今日终于上演。
乱世多弃婴,其中女婴为甚。湘姨每每下山采买就会捡到姑娘上山,有的嗷嗷待哺,有的牙牙学语,还有十二三的总角,甚至有从人贩子魔爪逃出来的大姑娘。
柳琳是遭遇山贼几乎灭门下幸存的千金小姐,被湘姨所救上山习武所为报仇雪恨。出师后下山报了仇又回到山上继续陪在湘姨身边。
陶陶是被遗弃在臭水沟的弃婴,爹娘均不知在何处,若不是湘姨路过陶陶就要变成野狗口中食。
花晓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的,在追逐中撞上了湘姨从而被解救。
这些姑娘无一不身世凄惨,聚在寒枫山上学武练功养活自己。
其实湘姨并不强迫她们留在寒枫山,但时间一久,这里就是她们的家,谁会愿意离开家?刀客之队由此而来。然习武靠天分,有些人适合练剑有些人适合刺绣,赵辞说的不错,刀客中武艺良莠不齐,这样的一支队伍哪里是秦柯手下精兵的对手。
姑娘们伤势惨重,一个个青衣白裙染朱红,哪怕有十几二十来个武艺出挑的都在对方车轮般的攻势下步步逼退。
赵辞他们冲进议事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陶陶横卧在地,脖子上驾着三四把长剑。她嘴角血渍残留,胸口染着点点血沫,手中的大刀被对方拿走,手无兵刃的她好像被钳断利爪的花豹,眼神凶恶地盯着对方,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们。
性格乖张的花晓此刻跪倒在地,她周身围着一圈黑衣尸体,花青色的衣裳矗在一帮黑影中尤为显眼。她腹中伤口颇深,失血过多的她目前眼花头晕已经站不起身,竖在地上的兵器是她唯一的支撑。
柳琳和公孙明共站一处,两人鬓发微乱,衣裳上沾染有不知谁的血迹,东一块西一块斑驳如花纹。公孙明挟持葛东,长剑横在他堆出褶皱的肉脖子上。刚经过一场激烈的交战,此刻他胸口还稍有起伏,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松懈,剑刃不松懈地抵住葛东的脖子。
葛东依旧笑咪咪,只不过笑容僵硬,眼睛时不时地瞟向下方:“公孙兄弟,手可稳着点。”
柳琳向秦柯要挟:“放开湘姨!”
秦柯的剑插在柱子上,利刃之侧就是公孙湘的脖子,跳动的脉搏离吹可断发的刀身只差分毫。剑身慢慢抽出朱色长柱在耳边发出粗糙的声音,公孙湘面不改色地继续坐靠在石柱上。她单手抚胸,上下起伏的胸口表明之前恶战之激烈,两人衣摆下方均有些许破损,然此时此刻外伤已经不再重要。公孙湘面如金纸,内伤让她神态颓靡仿佛在地府门口转了一圈。
“我是秦柯手下的狗,你们拿狗要挟主人岂不是本末倒置。”葛东没笑几声突然又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公孙明不愧是公孙湘的爱徒,之前葛东听过他的大名,等见到真人便下意识鄙夷认为是一个靠脸出众的小后生。没想到两人交手他根本讨不得好,百招之内就被一掌击落受擒。一阵要命的咳嗽逼出满头的大汗,胸腔的震动传到全身让他颤颤巍巍直发抖。
公孙明并没有对他示弱的姿态掉以轻心,吐纳中收紧长剑使葛东不敢乱动。
公孙湘抬眸看秦柯:“你一直觉得我妇人之仁不能成事,却不理解我和赵玥为何退缩,你已经被偏执蒙蔽了双眼。”
她一个劲怪自己偏执,这让秦柯觉得可笑:“鞭策我辅佐赵玥复国的是你父亲,督促我辅佐赵玥复国的是你,赵玥没有本事胆小退缩,现在我筹备了一切只差可以号令慕容旧兵的赵氏遗孤,你却指责我不为别人考虑。你爹拿着鞭子打我的时候可有考虑过?赵玥办起那些青楼的时候可有考虑过?你拿着压榨东羊村苦力赚来的钱养这帮废物的时候可有考虑过?公孙湘,你现在说回头就回头,可有考虑过跟着我的兄弟和同盟。”
公孙湘从来没想过银子之类的问题,她尚小的时候有父母着力,等她长大又有赵玥和秦柯出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根本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她才会善良地养着一群姑娘,能够毫无芥蒂地放走赵嫣和赵辞。
“我……”秦柯的责骂让公孙湘心力交瘁,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享用着一直以来看不起的东西。这个认知让她十分震撼并且难以接受。
但这不等同于她同意让秦柯带走赵嫣或者赵辞。她摇着头说:“秦柯,及时止损吧。你纵有钱财兵马又如何,对方是天子,拥有的东西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我们对他而言是蝼蚁,他只要跺一跺脚就会让我们粉身碎骨。萧恒曾经率领多少兵马都卡在固若金汤的城门上,若不是公主的信物他也只能成为败寇。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萧恒能里应外合,难道我就不能?”秦柯说。
公孙湘震惊地说不出话。
“你不能。”江彦怡突然出声。
赵辞顶着公孙湘愤怒到几乎能喷火的目光,缩着脖子说:“我们有要事……”
“要事你就回来送死?赵辞你是被驴踢坏脑子才失忆的吧。”公孙湘气急之下突然喷出一口血。公孙明已经不想回头见到这群自作主张自投罗网的傻子。
上前一步的秦柯被公孙明喝止:“你再上前我就杀了葛东。”
秦柯从鼻子里哂笑一声:“两位少主都在这里难道我还会在乎葛东?”
葛东自嘲地耸耸肩。
秦柯抬手一扬当即有手下扑向赵辞之处。
江彦怡一脚踢飞这些卒子,潇洒地拍拍衣袍和秦柯说:“在山脚下我要和你打商量你不同意,现在你若再不听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