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信天命,给他取名澈,水清则木华;字子煦,温暖如初,和煦如阳。
他两岁时母亲给他生了个弟弟,那时他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那个小家伙真可爱。
有一天,大家告诉他,顾沅被拐走了,顾夫人一病不起,他开始学会懂事。
谁也不知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歹徒敢拐顾家的小少爷,顾朗常年身在边塞,顾沅出生的时候他不在,被拐走的时候也没回来。
从此以后他就很讨厌战场,那个地方会消磨人性的善意仁慈,尽管他的父亲并不是无情,只是身不由已。
国比家大。
后来他机缘巧合下救了慕容席一命,从此就有了两个玩伴,一个从小就桀骜不驯暴脾气,一个玩世不恭脑子有病。但他们几个关系也是真的好,慕容席和林子轩吵吵闹闹中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再后来他随父亲去了趟孔明院,知道了青铜组件制成的弩车威力巨大射程可达数里,木鸢也可翱翔于天际。
顾澈是想做机关师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可他生来就是要做将军的。
第7章 第 7 章
京城连下了七日大雪。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应了那句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长街红纱漫挂,花灯高照,火树银花,如行于不夜天城,人人摩肩接踵,顾澈护着顾清挤在其中。
距离不远的林子轩和慕容席老远就瞧见了他们,抬手高声喊道:“子煦,这儿!”
顾澈带着顾清挤到他们跟前时,已是满头大汗,顾清也热得撸起袖子,一脸烦躁道:“人怎么这么多!”
“看灯会可不就要热闹嘛。”林子轩摇着折扇看他,“小鬼,你是想先赏花灯还是去猜灯谜?”
闻言顾清来了兴致,道:“猜灯谜。”
宽阔的长街两旁张灯结彩,挂着挂着一排排五彩缤纷、千姿百态的宫灯:金莲灯、玉楼灯、荷花灯、芙蓉灯、绣球灯、雪花灯、和尚灯、通判灯、骆驼灯、青狮灯、猿猴灯、白象灯、螃蟹灯、羊皮灯和掠彩灯等数十种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每盏花灯上都贴着张纸条,谜语书于灯,供人猜射。
“阿清喜欢哪一盏?”顾澈柔声问道。
顾清笑笑,“都还行,”他用手去拨弄一盏花灯上的纸条,眼里是势在必得,“看弟弟给你全赢回来。”
出题人道:“此题猜一字,偶尔多一人。”
“你。”
“这位小公子好彩头,这盏花灯归您嘞。”
“稍等,我还要猜。”
出题人迟疑了片刻,林子轩递过去一袋银子,他才继续道:“这回打一成语,举世皆浊我独清。”
他望了眼顾澈,笑答:“一尘不染。”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林子轩十分捧场,起哄着要顾清把花灯全猜中带回家,连一向冷脸的慕容席也露出期待的眼神。顾澈依旧笑得温柔,“我觉得阿清可以做到。”
顾老师缺点一抹多,优点却少的可怜。
一是长得好看,二就是有文化。
据说,顾家小少爷聪明绝顶,上元节猜中了整条街的灯谜,万家灯火齐聚顾府,此等盛状,千古不再。
林子轩对他是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马上磕头拜师傅。
“一般一般,世间第三。”顾清扬起了瘦削的下巴。
林子轩疑惑不解,“那前两位是谁?”
顾清不过随口一说,他哪知道,只得胡乱编造,“不得是皇帝和我澈哥吗。”闻言林子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借顾清的光,每人手里都有一盏花灯,既已经得手了,众人也没有什么赏花灯的雅兴了。
林子轩提议,“不如咱们去小酌一杯?”
“你脑子能不能有一日是正常的?”慕容席按耐着怒火,眼看下一刻就要上手揍他,“我问问你,顾枍之才几岁?!”
林子轩一脸无辜,“十几岁啊。”
凌厉的掌风从他面前带过,幸亏顾澈及时制止了慕容席,否则闹元宵要闹到成命案现场了。
“你打我作甚!我又没说错,顾小鬼十几岁,我们也十几岁,哪里说错了。”林子轩急得跳起来,没半点斯文样。
慕容席气得牙痒痒,作势要劈他一掌,顾澈在中间拦着,“好了,景湛,冷静点。”
“子煦,你别拦着我,我真是恨不得把这脑残劈死,省得他去祸害别人!”
“你管我祸害谁,反正又没祸害你。”林子轩仗着顾澈挡在身前,表情得瑟地道。
顾清实在看不下去,扯了下慕容席的袖子,又飞快地缩回,“呃,景湛兄?这还在大街上,别吵了,不就是喝个酒嘛。”他眼里写着“这人有病别跟他较真”,慕容席当下就停了动作,对他回以赞同的眼神。
偏偏林子轩脑子就是缺根弦,“看嘛,人弟弟都没说什么,就你这暴脾气,动不动就要打我!”
慕容席已经不想跟他置气了,权当这人不存在,语气还算温和地对顾清道:“少跟这种烂人待一块。”
“……”
帷幔似有若无,一落座就能看到隔壁桌肥头肥脑的油腻大叔正挑起个少年的下巴,俯身亲了下去,那少年也是没骨头似的,整个人都靠在男人怀里。时不时发出娇羞着发出几声“公子。”
顾清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眉头紧蹙,十分不悦:“顾澈,你们平时就在这种地方喝酒?”
“哎,小鬼,你怎么没大没小的,怎么说子煦也是你哥哥!这种地方怎么了,你哥的疑难杂症还不是在这治好的,那个清倌其实长得还是挺不错……”顾澈危险地眯起眼,林子轩立马噤了声。
“哪个?”顾清不知怎的心里一股火窜了上来,阴沉着道,“叫来。”
霜雪仍是那身青衫,清隽秀气的脸上透着不食烟火的风骨,他规矩地请了安,乖乖坐到顾澈旁边。
“原来,兄长就是这样请教的啊?”他知道自己阴阳怪气的时候会很讨人厌,但就是一股无名火在作怪,控制不住自己出言讽刺,“这世道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鸭就是鸭,五颜六色还是鸭。”
几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从恶狠狠的语气中听得出对这小倌的敌意。
霜雪只低着头给他们斟酒,不发一语。
“阿清。”顾澈想去拉他手,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干脆挪了位置,离他远远的。
他不依不挠地坐到顾清旁边,柔声道:“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回家就是了,生什么气呢?”
顾清冷笑一声,扭头不理他。
林子轩没搞清楚状况:“你们哥俩搞什么?”
“你搞什么?林子轩,我发现你真的有病吧,你要来这种地方喝酒请你自己来,没谁跟你一样喜欢男人!”慕容席握紧了拳头,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林子轩鼓着腮帮子,心觉委屈,“你才喜欢男人!上次子煦不是在这儿喝得挺开心我才想说来这儿的吗!”
“够了,”顾澈出声打断他们,“我不喜欢男人。只是觉得这地方清静,你误会了。”
听他说完后,顾清一肚子的火像被冷水浇灭了,头脑也冷静下来,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垂耸着脑袋闷声闷气地道:“不是来喝酒的吗,喝呗。”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方才的不快,让霜雪退下后顾澈把顾清拉回自己身侧,斟酌再三还是只给他倒了杯清茶。
回府途中,告别了林子轩和慕容席,两兄弟一前一后地走着。
顾澈望着前面小小的背影,紧跟在他身后,思量着如何打破沉默。
小家伙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直直撞进他胸膛,捂着鼻子吃痛叫道:“澈哥!”
顾澈弯下身子轻柔地替他揉了揉鼻头,“很疼吗?”
“能不疼吗!”顾清委屈得双眼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似的,“你是石头做的吗,硬死了。”
顾澈乌黑深邃的眸中满是笑意,牵起顾澈的小手道:“今日是兄长的错,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的。”
京城不夜,长街上行人纷纷,两人并肩跺着步子,拐入巷里,却是灯火阑珊,顾清偏头道:“不是不该带我去,是你压根就不该去!”
听着他小大人一般的语气,顾澈摸摸他的头,“是,再也不去了。”
顾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到顾澈手里的花灯,“就澈哥这盏最大最亮。”
“是啊,谢谢阿清。”顾澈笑意更深,温柔得仿佛能腻出水来。
花灯已经尽数送到了顾府,衬着夜色,和天上的星光速成一片,像天上的繁星一般摇曳在风中,大放光彩。
怀中人笑靥如花,顾朗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下来。夫妻俩依偎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温馨。
“枍之这孩子。”薛倩柔声笑道。
顾朗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毕竟相处时间不长,但不管他是不是顾沅,顾朗都是认可他的,“人倒是聪明,不过在京城锋芒毕露,不是件好事。”
“枍之还小,长大他会懂的。为何急着让澈儿去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