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你来了!”顾清草草说了一句,便带着良辰走到了君遗墨身旁。
君遗墨怀中的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
顾清一眼便认出了这人!
“素衣?”
男子看向他,笑容有些苦涩,“枍之跟我……还真是有些像呢。”
他突兀的话让顾清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不!”君遗墨低声吼道,“谁也不像你,谁也无法替代你,镜兰……”
君遗墨的反应让顾清吃了一惊:这男人怎么说疯就疯?
不过,他喊什么?镜兰?!
顾清惊讶地看着君遗墨怀中的男子。
“陛下,”方镜兰眼中无泪,但那眼神让顾清感到了看破一切的苍凉,“你放过他吧。”
“好!好!”君遗墨连答了两声好,“都听你的,只要你没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顾清的心情真是怪异极了。
他杵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这时,君天骐挥着剑就要冲过来,良辰眼疾手快地上去抵挡。
良辰武功顾清是放心的,于是他就静静地待在了原地。
好像更多余了……
林子轩过来将他给拉开,低声道:“你搁那儿干嘛呢?”
“我也不知道啊!”顾清摊手,“这什么情况啊?”
林子轩看了那两人一眼,叹了口气,“你要是早来一步,说不定就能救那人一命了。”
顾清连着几天没休息了,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佳,感觉下一刻就要猝死。
老子马不停蹄地觉也不睡地赶回来,不感激就算了,还怪老子晚了一步?
“……”
林子轩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缩了缩脖子,“我跟你说啊,那个郑大人,简直太可怕了!她拿着剑好像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对着陛下背后就要刺下去。那个叫镜兰的也是,拼命地去挡剑。”
顾清瞬间就知道发生了何事了。
郑蔷是内奸,方镜兰替君遗墨挡了致命的一剑,君遗墨反应过来就把郑蔷杀了,方镜兰估计也活不了了。
所以顾清又搞不懂了……
诈尸?假死?
方镜兰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君遗墨?他不是从来宁愿死也不待在君遗墨身边吗?
顾清帮君遗墨挡剑那次,首先是因为君遗墨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其次他是计算过刺过去的剑的位置的,在保证了自己不会死的前提下,才去挡的剑。
那方镜兰又是为什么?
连性命都可以为君遗墨豁出去,当年又为什么不接受君遗墨,还搞假死这种事?
顾清想不通原由。
因为此题无解,方镜兰自己也搞不明白。
君遗墨双眼通红,“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方镜兰笑道:“我也不知道,但事已至此,我也并不后悔。其实,我该恨你的,”方镜兰眼神平静地微微笑着,“你毁了我的尊严,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一生。
我该恨你,所以我喝下了毒酒。
原以为假死,可以让我永远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竟然会经常浮现你的样子。”
方镜兰笑容带着些自嘲,“我觉得自己是疯了。”
“镜兰,你……”君遗墨瞬间欣喜若狂,可有带着深深的恐惧。
他的镜兰心里有他!可为什么偏偏到了这种时候,他才知道镜兰的心意。
“可是为什么?”方镜兰突然扯住君遗墨的衣襟,情绪激动起来,“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妻子!”
方镜兰的手缓缓松开了,清澈如明镜般的眸子里充斥着悲戚与绝望,“我该恨你的。”
方镜兰悲戚的目光看得君遗墨的心顿时跌落深渊,他惊慌失措地抱着方镜兰,“对不起,对不起,镜兰,我……我只是!我只是无法忍受你与别人在一起……”
“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陛下。”
方镜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一点一点变弱,直到消失。
“不!”君遗墨将人抱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往外走,边走边喊着,“太医呢?太医呢!”
在这混乱局面之中,他抱着已经逐渐褪去温度的尸体横冲直撞着。
顾清不忍地上前拉住他,他却看也没看顾清,一把就将顾清掀开了。
顾清被他掀开跌倒在地,又立马爬了起来,倒吸了口气,提高音量制止他道:“君遗墨!他人已经没了!”
君遗墨顿住脚步,动作缓慢,十分艰难地转过身来,他看着顾清,那双桃花眼里满是血丝,眼神可怕得要命。
看得顾清不禁打了个哆嗦。
顾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恐怖得让人心惊的目光,只听得君遗墨的声音发狠道:“你再敢胡说,朕杀了你!”
“你疯了!”顾清觉得这样的君遗墨不仅可怕,也很可怜。
任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眼前死两次,都会疯的。
那边君天骐已经被良辰擒下了,君天骐手下的禁军也已落败。
他们稳住了局势。
大殿内全是尸体,议政殿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顾清有些反胃。
君遗墨已经冲出了大殿不知道去了哪儿,顾清也只得留在这里收拾残局。
待他将君天骐和叛军全部关押起来,安顿好大臣们并命人清理好大殿后,顾清劳累地精神恍惚了。
他使劲眨了几次眼,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子轩,”顾清说,“天权攻来了,我带的人加上中大营应该足以抵挡些时日,但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北边战事吃紧,我得尽快赶去北疆。”
林子轩了然,“我明白的,只是……只是中大营是陛下统领,若陛下一直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啊。”
这也正是顾清所担心的。
不论他做再多努力,君遗墨要是就此颓废下去,那天渊灭国也是迟早的事。
“我去跟他谈谈。”
林子轩有些担心地看着他,“我看陛下的状态很不好,你这时候去找他谈,我怕他情绪失控对你动手。”
“放心吧,”顾清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顾清是在太医院找到君遗墨的。
男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目光始终落在躺在软塌上的方镜兰身上。
这是顾清认识君遗墨以来,见到的这个人最狼狈的样子。
“宇寒,”顾清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你看开些吧。”
君遗墨勾起了嘴角,笑容凄厉,“你懂什么。”
这话顾清觉得似曾相识。
貌似他曾经也说过君遗墨不懂。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君遗墨比谁都懂。
顾清长叹一口气,“你要是真的爱他,就不要让他死了都不安生!”
“……”君遗墨双手紧紧握着方镜兰已经冰凉没有了温度的手,声音柔了下来,“他要朕放过他,朕偏不。”
“君遗墨!”顾清说,“敌人都已经攻到城门口了!是,我知道,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但你是一国之君啊,难道就放任着敌军侵犯、天渊灭国吗?!”
顾清其实不想用这么强硬的态度的,但他若是不让君遗墨清醒过来,就真的完了。
“那我便不做这个皇帝了,灭不灭国与我有何干?”君遗墨痴痴地看着方镜兰的容颜,“我就这样陪着镜兰。”
这样子的君遗墨,跟疯癫状态下的君天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真不愧是叔侄!
顾清心里窝火的很,又实在是觉得君遗墨可怜,只得放下脾气,尽量细声细语地劝道:“宇寒,你别这样,你现在应该将方公子的尸体好生安置了。”
好半响,君遗墨都没有开腔回应他。
他又好说歹说地强调了几遍如今的危急情况,君遗墨仍是默然。
最后顾清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站起身指着君遗墨骂道:“君遗墨!你个懦夫!老子澈哥还在边关拼命呢!你这个样子,置他于何地?置那些还在苦守着的将士们于何地?置天下百姓于何地?你是要他们全部去送死好给方镜兰陪葬吗?!”
顾清的话说得的确很重,也是的确将君遗墨给彻底激怒了。后者直接起身拔了挂在他腰间的宝剑,驾到了他脖子上。
那宝剑还是君遗墨送他的,是由天渊国最好的铁匠打造而成。
锋利的剑刃只不过刚刚触及顾清的皮肤,那雪白的脖颈间就已涔出了血丝,留下了一道血痕。
“朕就是要让全天下都陪葬!”
顾清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地瞪着君遗墨。
良久,那道血迹都已经干涸结痂了,君遗墨的手骤然失了力,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哐铛”的声响。
只见君遗墨缓缓蹲下身子,用手捂住了双眼,痛哭起来。
顾清终究还是心软了,蹲下身伸手抱住了君遗墨的头,任他在自己怀中放肆大哭。
他哭得像个孩子,哭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这个二十一岁便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帝王,像是要流尽所有泪水一般,哭了整整一夜。
君遗墨从出生起便只留过两次泪,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