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帝掀起宣纸来,欣赏自己的画技,满意的点点头,才漫不经心道:“老三是朕的嫡子,太子之位是担得起的。”
卓公公从昌德帝的话中听出一些暗示,不由心中一凛,垂下头去告罪,再不言语。
昌德帝对这个从小伺候自己的太监还是很有感情的,耐心道:“朕那些后妃再怎么贿赂你,你就不会只接着金银不做实事吗?跟着朕这么多年,都成宫里的老油条了吧,怎么做事还那么实诚?
昌德帝哼了一声,“老三不就是老老实实的上了堂课么,一堂课,学得了什么?一个个就仿佛天塌了似的急吼吼来下绊子,哼,那群女人……
卓公公脸色一白,喏喏应是。
昌德帝边教育奴才边将宣纸重新放好在桌案上,思考半晌,往王八旁边标了两个字——“卫溪”。
这两个字写得工工整整,绝对不会让人认错字。
写完名字,昌德帝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已经预想到儿子看见画时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嘿嘿嘿的偷笑起来,将方才严肃深沉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昌德帝不再与卓公公纠结于刚才的话题,他挥了挥手,豪迈道:“拿去给老三,这是他老子赐他的画,让他给我好好供起来,记得每天都要烧三炷香!”
卓公公抖抖索索的起身接过画,偷偷瞟了一眼,面皮抖了抖,倒也没大惊小怪。
也是了,任哪家父子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出,旁人早该习惯了。
祁明珏一教卫溪,便教了大半年,两人相处融洽,教的内容也开始由浅至深。
因着祁明珏爱说些大道理,而卫溪只听祁明珏说教,导致近来卫溪像话不少,昌德帝看着老高兴了,往永安侯府赐了不少好东西。
祁明珏为侯府争光,连带着郑姨娘在府里的地位水涨船高,身边从来不缺阿谀奉承的人,连侯夫人都不爱寻她麻烦了。
祁明珏本身才学出众,一人抗下卫溪的所有课程,也觉得有些吃力。昌德帝看他劳神,让他三天一休。
休息那天偏偏卫溪都不放过他,常常会来永安侯府里玩。
大多时候是待在祁明珏的轩明院缠着他;少数时候会死皮赖脸跟着祁明珏蹭去郑姨娘那儿喝茶吃点心,听郑姨娘与祁明珏闲话家常,感受一下温和的亲情是怎样的。
毕竟卫溪跟昌德帝之间是塑料父子情,两人见面就爱互怼,今天我让你不高兴,明天你让我不开心。
因着这层缘故,轩明院与郑姨娘的院落还翻新了一次,吃穿用度都提了一个档次,就怕没招待好卫溪这个京城第一混世魔王。
“谨之谨之!我们去钓鱼吧!”卫溪格外欢快的朝窝在炭盆边的祁明珏提议。
半个月前永安侯挑了个好日子,为祁明珏取了字——“谨之”。从哪以后卫溪为表亲近,便直接称呼他的字。
这一日祁明珏休息,卫溪又颠颠的跑上门来。也不知道那根筋没搭对,寒冬腊月的想要在永安侯府的池塘边去钓鱼。
池塘里哪里有鱼,唯有从前张姨娘一时兴起养的几条锦鲤而已,现今池塘水面已经结冰,也不知道那些锦鲤死了没。
“不去。”祁明珏懒洋洋道,一口回绝卫溪的提议。
冰天雪地的,屋子里暖烘烘的多舒服,干嘛要去外面受罪。回想起那刺骨的寒风,祁明珏就忍不住打哆嗦。
“入冬以来你便不爱动弹,难不成还要学蛇冬眠不成?”卫溪不乐意,去拉扯祁明珏,“快些,今日随我出去走走。”
祁明珏死不从命,卫溪力致拐他出门。
卫溪身边的太监全福十分乖觉,已经去找侯府下人讨要渔具了。
一旁嗑瓜子的郑姨娘看得乐呵,喝了口茶止渴,笑眯眯的:“珏儿与三殿下感情越来越好了。”
九姑娘徐冉点点头,附和道:“是呀,三殿下待三哥多亲近,皇城是头一份呢,不知多少人羡慕。”
郑姨娘听得高兴,给她抓了把瓜子递过去。
第17章 古代宫廷(五)
徐冉是张姨娘的女儿,最近频繁过来陪伴郑姨娘,往郑姨娘跟前凑趣儿,陪着她看祁明珏与卫溪打打闹闹。
倒不是徐冉想在卫溪跟前露脸,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卫溪这等人物不是她能觊觎的。她是希望与郑姨娘、祁明珏打好关系,为今后的婚事做打算。
郑姨娘知道她的心思,加上张姨娘生前与她感情不错,她便没有拦着,而且选择帮扶一把。后宅里庶女出身已定,无法改变,便只能在婚嫁上使力,保证自己后半生的顺遂。
侯夫人拿捏庶女的婚事不是没有先例,徐冉是个聪明人,知道在侯夫人跟前讨不到好处,自然要改变策略。
侯府不受宠不受嫡母喜欢无依无靠的庶女,与三殿下亲近之人的妹妹,这两个身份截然不同。
前者能让人忌惮侯夫人对婚事望而却步,后者足够让她嫁一个家风清正为人上进的后生,至于家世,徐冉并不计较。
“我不去!!!”这厢祁明珏抵死不从,半个身子都被拽出门外了,一只手仍坚强的扒住门框,紧紧抓住不放。
门外寒风凛冽,祁明珏吹了两阵风,冷得把脖子都缩进毛领里。他怒视卫溪,不仅踹了他一脚,甚至张口想咬人。
卫溪被他的牙口吓得哇哇大叫,手上力道却没放松一点:“不要脸!不要脸!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呀,出去走走就能要了你的命,我们女人家还上家买胭脂衣裳呢,你一个大老爷们推了所有应酬窝在家里,像什么样?”郑娘看不下去了,让红豆翻出祁明珏最厚实的披风来,吩咐她拿着披风跟祁明珏一起出门。
祁明珏眼睁睁看着郑姨娘扒开他紧紧扣住门框的手,把他推去名为卫溪的深渊里,还鼓励似的拍拍他的肩,为他打气:“怕冷就多穿点,红豆手里拿着披风呢。跟着三殿下去吧,姨娘等着中午吃你钓上来的鱼。”
卫溪笑着跟郑姨娘道谢,一把把祁明珏抗走,徒留祁明珏满脸生无可恋。
待人走远了,郑姨娘才转身回屋,徐冉跟在她身旁,听见郑姨娘在叹气,喃喃低语:“傻孩子,跟三殿下倔成这样,万一三殿下怪罪下来怎么办,只盼别着凉才好……”
徐冉听得心情复杂。
卫溪把冰面凿开一个洞口,把饵放下去,只等鱼上钩。
池塘里本没有鱼,可侯府的人把刚买来的、鲜活的鱼偷偷放进去,池塘里便有了鱼。
卫溪明明白白知道这件事,但没说什么,反正他的真正目的不是钓鱼,而是与祁明珏单独相处而已。而且是他自己爱折腾,还苦了侯府的下人一通忙活呢。
跟着伺候的一群下人被他赶去了临近的院落烤火,给的名头是人多会惊到鱼上钩。离开既不打扰我钓鱼你们还能不吹冷风,两全其美。
宫侍向来不敢反驳卫溪,侯府下人更是屈服卫溪的淫威之下,于是便只剩下祁明珏一个人吹冷风。
——卫溪习武,身体健壮,并不惧怕寒风冰雪。
祁明珏双眼无神的望着冰面,裹紧了红豆留下的披风。
冰面下隐约可见有鱼儿游动,不过这些鱼好似比较聪明,亦或是太蠢,看见诱饵并没有一条上钩,如果最后卫溪钓不上一条鱼,不知道买鱼的管事会不会哭。
祁明珏心想。
卫溪把鱼竿用石头压住,自己挨在祁明珏身边,温暖干燥的手掌顺着披风缝隙探入,握紧祁明珏冰冷的手,渡给他一点温度。
“你穿这么多,手怎么还凉的?”卫溪嘀咕。
祁明珏掐了下卫溪的手心,“我文人,身体弱,比不得你们武将皮糙肉厚。”
这正是前几天卫溪嘲笑文官弱鸡时讲的话,如今被祁明珏还回来。
祁明珏现在有怨气,卫溪不敢跟他顶嘴,索性把祁明珏的披风解开,将他的人提溜到自己腿上坐着,披风重新盖在祁明珏身前罩住他,卫溪自己从背后拥着他。
祁明珏觉得这个姿势不妥,挣扎着要自己坐:“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椅子,放我下去。”
卫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可是身板高大强健,比祁明珏还要高一点,力道亦是不容小觑。祁明珏那点挣扎的力气就跟挠痒痒似的,卫溪根本不放在心上。
卫溪把下巴搁在祁明珏的肩膀上,说话间热气喷洒在祁明珏耳朵上,“你别动,我怕你冷才抱着你的,我热乎着呢,你跟我靠在一起就不冷了。”
“被人看见多不像话。”说话间,祁明珏确实感受到卫溪身躯的源源热意,他口是心非的跟卫溪贴紧了一点汲取热度。
“那谁看见了乱说话我就挖他的眼睛。”卫溪搂紧了祁明珏的腰,甜甜对祁明珏撒娇。
“你又在学谁说话?”祁明珏哼了一声,对卫溪时而正常时而抽风的本性早有了解,已经免疫。
“好像是十一妹?”卫溪嗓音依旧甜甜的,“她向父皇要糖吃就是这样的,真可爱。父皇可喜欢了,谨之你喜欢吗?”
“闭嘴吧你!”祁明珏搓下一手鸡皮疙瘩。
卫溪声音恢复正常,痛心疾首道:“好不容易我找到机会跟你单独说说话,你还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