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啦。”祁明珏舒心一笑。
卫溪喜欢跟祁明珏聊天,聊学识、聊家常、或是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都可以。只要待在祁明珏身边,听他温吞的说着话,卫溪就会很高兴。
祁明珏又何尝不是呢?
入夜,卫溪邀请祁明珏同榻而眠,祁明珏曾经以为,这一夜,是他成为佞臣的第一步。
直到卫溪手脚缠在他身上如同死猪般沉沉睡去,直到他被卫溪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大半夜他被卫溪卷走被子时。
他才知道,他太天真。
半夜里正是最冷的时候,更何况深冬的半夜,纷纷扬扬下起鹅毛大雪。即使宫殿里烧有地龙,可是没有被子保暖,依旧是很难捱的。
祁明珏起床去找守夜的太监宫女要被子,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旁边的宫殿隐约亮着灯,大声呼叫并没有回应,而出门去叫人,这大雪深深的,并不理想。
祁明珏想过从卫溪手里扯回自己的被子,没成功;想过去翻箱倒柜找被褥,箱规都上了锁,失败。
他和衣在床头枯坐到天亮,卫溪醒来时,祁明珏已经发起了烧,昏昏沉沉的,脸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卫溪急吼吼传太医,又把浑身泛冷的祁明珏带去后殿温泉池子里洗了个澡,身躯才算热乎了一些。
祁明珏那身衣服不能穿了,卫溪翻出自己的衣裳被祁明珏套上,虽然不合身,但现在并不能计较那么多。
祁明珏被穿裹得厚厚实实的塞进暖好的被窝里,德盛还拿了个暖炉塞给他。那时祁明珏已经烧得头脑发昏,不知今夕何夕了,可却还清晰全福责怪卫溪的话。
“殿下您太没有分寸了!哪能这样折腾徐夫子,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吗?!您也不注意着些!”
卫溪愧疚死了,正满心担忧,哪里听得出全福话中的歧义,只连连应是,“是我错了,是我不应该……”
祁明珏脑子钝钝的想:卫溪确实不知分寸,竟然抢被子,害他着凉发烧。
太医院知道是卫溪传召,不敢耽搁,急忙冒着尚未平息的风雪赶过来诊治。
太医进来时,见着床上躺了一个不太清醒,床边坐着一个正拉着手一脸愧疚,浸淫后宫后宅已久的老太医霎时脑补出许多东西,哆哆嗦嗦的不敢迈步,想要离开,却被全福拽了进去。
待诊断完,太医倒是镇定下来了,原来是自己想太多,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说道:“寒邪入体。着凉了吧,你们年轻人,叫你们平日穿些厚衣裳,都不爱穿……”
太医骤然想起卫溪在旁边,惧于卫溪威严,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德盛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忙不迭的附和道:“哎!是是是!是着凉了,着凉了!”
太医被他的态度闹得奇怪,看了德盛一眼,“确实是着凉了啊。”
全福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没有其他的……病情?”
太医茫然摇头,“没有啊。”他话音刚落,便见满宫侍奉的太监宫女俱是松了一口气又遗憾的表情。
卫溪听了一番对话,倒是琢磨出味来了,合着这群人都以为他昨夜对祁明珏怎么样了呢。
“开药去,还在啰嗦些什么。”卫溪朝太医道,他脸色黑如锅底,很能唬人。
太医忙不迭的滚了,宫人俱是噤声。
祁明珏原本就昏昏沉沉的,一剂药灌下去,直接入了梦乡。卫溪给他多盖了一层被子,暖手的汤婆子往被窝里多塞了两个,为的是给祁明珏发汗。
事实证明此举有用,祁明珏睡了三个多时辰,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膳时间,被窝里暖乎乎的,他浑身是汗,黏糊糊的不自在。可脑子和身子没那么沉重了,发完汗轻快了许多,只是肚子里空空的,饿得他发虚。
卫溪早已派德盛去了永安侯府一趟,卷来祁明珏的几套衣裳,这是准备留着人长住了。至于拿衣裳时郑姨娘脸色不对这件事,德盛只管假装看不见。
祁明珏沐浴完去进食,菜色尽是些清淡滋补的。
“谨之,对不起。”卫溪坐在祁明珏对面,看着他慢吞吞夹菜,好似食欲不振的模样,很是愧疚的叹气,“是我害了你。”
“你拽走被子时怎么没想到在害我呢?”祁明珏幽幽道。
“我这不是睡不沉,想不到那么多吗。”卫溪尴尬的挠挠脸,“谨之你放心,你在我宫里好好休养,我给你最好的用度。”
说起来卫溪很是心虚,“你养好身体再回家吧,不然郑姨娘看见你这幅样子,得恨死我了。”
还一直待在宫里呢,可别继续折腾我了,祁明珏心想。
他问道,“你晚上睡觉一直不安分?”
卫溪茫然摇头,并不知道。一旁的全福给了祁明珏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可是为三殿下捡过无数次被子枕头的经验人了!
“怎么样,谨之,可以吗?”卫溪期盼道:“你留下继续陪我,我保证不抢你被子了。”
祁明珏眼皮一跳,手中的筷子放下了,他板着脸看卫溪,视线在他面上寻梭,企图找出他在开玩笑的证据。
这厮,居然还想跟他睡一张床?!
第19章 古代宫廷(七)
祁明珏不由得想起冬夜里被寒冷所支配的恐惧,还有卫溪夺走被子时的毫不留情,以及发烧时头脑昏沉的难受感。
加上他偏爱辛辣,如今吃得如此寡淡,嘴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又忽然想念起大半年都没出现、不知死活的系统,不禁发愁。
越想越多,越想越难过,祁明珏一时间悲从中来,“你做梦,我要回府。”
卫溪觑着祁明珏愁苦的脸色,思量一番,决定什么都依着他。谨之不留下,他可以上门呀!
卫溪的豪华车驾载着祁明珏,与一堆东西,回去永安侯府。东西有卫溪塞的,还有昌德帝赏赐下来的。
宫里发生的事瞒不过昌德帝,更何况卫溪也没想过瞒着,他对老父亲向来是坦荡荡的,因此昌德帝知道他病了不足为奇。
还有一个月便要过年,昌德帝对祁明珏颇有同情,索性给他提前放假,让他回府里安心养身体去了。
祁明珏一夜未归,郑姨娘颇为担忧,生怕他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想东想西的,思虑过重,一晚没睡好,早上起来时眼下一片青黑。
祁明珏留宿宫中是头一遭,虽说肱骨大臣常有留宿,但人家那是留下跟昌德帝讨论国事的。祁明珏一个皇子的夫子,留下能有什么事?
郑姨娘脑子里各种阴谋论在打转,担心得不行,见祁明珏一回来,她便忙不迭的上前去问:“昨夜有什么事,怎么不能回来?今早宫里的德盛公公说你病了,又是怎么一回事?与昨夜有关吗?侯爷夫人都在场,我不敢多问。”
郑姨娘字字句句含着担忧,“德盛公公拿了几套衣裳进宫,我还以为你要过些时候才回来,怎么如今就回府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祁明珏张了张口,竟不知从哪儿答起。
徐冉照常跟在郑姨娘身边,见郑姨娘一口气不带喘的蹦出这么多个问题,忙为她抚了抚心口:“郑姨娘您慢着些,三哥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得让三哥一个一个答呀,外面冷,回屋子里再慢慢问吧?”
郑姨娘晓得儿子怕冷,如今还带病,也不急着求答案了,先让人进屋再说。
如今感冒了,纵使浑身无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祁明珏还是坚持着给郑姨娘说了说情况,“三殿下好学,我与他讲解学识到深夜,大约是不慎受凉了,早上起来觉着不大对,便传了太医。”
“三殿下见我身体虚弱,想着让我在宫中好生休养,我觉着不妥当,便婉拒回府了。如今陛下命我在府中休息,倒是不必再去宫中与三殿下授课了。”祁明珏为卫溪开脱,不提是没被子盖才着凉的,他不愿郑姨娘因此事心中对卫溪有怨。
郑姨娘闻言,松了一口气,“确实不妥当,宫里规矩多,一言一行都得慎重,哪有家中舒服。”
郑姨娘一把年纪了,是经过事的,对事情有诸多考虑。她见祁明珏走路时姿势正常,没有半点不妥,加上如今的解释并没有异常,脑子那个旖旎的担忧便消除了。
其实不怪她这个当娘的乱想,实在是卫溪与祁明珏太亲近了。哪有皇子与臣子间,即便是友人与友人之间,那也是有分寸的。
可儿子好似并没有发现不对,全然不当一回事,她这个当娘的自然得多关注些。
风头正盛的庶子生病了,永安侯与永安侯夫人都各自关心了一下,只不过永安侯是情真意切的关心,永安侯夫人是假惺惺的关心。
卫溪晚上本想来侯府蹭饭,却被昌德帝拘住了,便派德盛来打了声招呼,顺便拉来一车太医院的药材。
过后卫溪便三天两头往永安侯府里跑,一来是探望祁明珏,二来也是躲着昌德帝抓壮丁要他在御书房陪侍。
一日午后放晴,和煦的日光很是温暖,祁明珏怀揣暖炉,手拿话本,搬了张椅子坐去廊下晒太阳。
下人们拿着扫帚在扫雪,伴着唰唰的扫雪声,祁明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卫溪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