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忍得太久,久得甚至已经忘记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即便想表达什么,脸部肌肉也已经不怎么听他使唤了。
见他来,这孩子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爹地!”
“嗯。”盛宜年做到床面前,静静看着他,“要喝水吗?”
“喝过了。”小家伙笑着道,“爸爸喂的。”
这下盛宜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在这孩子面前总有些无措,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对方。
“想吃水果吗?”
小家伙摇摇头。
“爹地,和我讲讲爸爸吧!”他开口道。
却将盛宜年说得一顿,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想听什么?”
“你喜欢爸爸吗?”不到三岁,看着却比五岁还成熟,也许是生活环境,将他养成了一个敏感又早熟的孩子。
盛宜年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喜欢。”从认识到这一点开始,他从未否认过。
“那爹地会保护爸爸吗?如果我以后不在了,爸爸就只有一个人了。”根本不用想,这孩子最亲的当然是司韵,他知道生病和死亡,或许还朦胧着不全懂,可也依稀理解点意思。
死了,就是不在了,没有了。
他不希望司韵一个人,当然,他也是希望爹地和爸爸都能好好的。
盛宜年深深看着他,浅浅勾唇,“好。”
这孩子笑得很开心。
片刻后,他认真地看着盛宜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爹地,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盛宜年一怔。
☆、调查
这话其实答案很明确, 就凭他那和司韵八成像的样貌,要说不是他儿子估计都没几个人姓。
所以盛宜年知道这话的真正意思,他伸手在这孩子头上轻轻揉了揉,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是我们的儿子。”
锦年咧嘴笑了,一口小白牙和他的脸色一般白。
盛宜年心情略沉重,是他的错, 或许一切都不该这么较真,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可能还会更幸福。
不过,现在才明白,好像已经迟了。
病情恶化太快,没能及时找到匹配的骨髓, 离开的时候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或许是在为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而感到开心, 亦或是到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的欣喜。
走的人轻松,留下的却受折磨。
司韵将自己困在屋里好几天,不吃不喝,只怔怔出神, 泪似乎怎么也流不干。
盛宜年站在门口,疲惫的脸色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担忧,或许也只有在这种对方看不见的情况下,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关切。
早在很久之前, 甚至比锦年病发还要早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司韵的结局了,无论那孩子好没好,他们都只有分道扬镳这一条路。
感情自然是有的,无论现在喜欢与否,或者爱与否,曾经付出的感情都没有消失,他们只是停在某个地方,在前进的路上,甚至还能再找回来。
可这条路、这颗心都已经伤痕累累,承受不住这些东西,就像灾难后的房屋,有的能修修再用,有的却只能推倒重建,可无论哪样,那都不是原本的它了。
而他们也回不到曾经。
人生不是彩排,从没有再来一次。
再不甘,也是要离开的。
所以盛宜年只是希望对方能更好一点,没有了他,不用面对曾经满目的疮痍,能比原来还要开心。
在他终于要破门而入前,门终于开了,司韵站在里面,而他站在门外,两人面对面,都是狼狈颓废的样子,他们都没心思打理自己的生活,可再没心思,那也是要过的。
收到司韵递过来的离婚协议书时,盛宜年并没有意外,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甚至他都觉得对方给这份东西的时候有点晚,可想到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忙着孩子的事,也就没什么了。
他没有异议,直接签字了,却在签字之前想到了什么,眼中藏着几分紧张和担忧,“你回司家最好不要和你嫂子住吧,孤男寡女总是不好,你哥在医院很孤单,记得要每天多去看他,最好时刻都待在他身边。”
司韵藏不住事,要是直接说了,他肯定骗不过那个女人,而他现在手里的证据还没找充足,还需要一段时间,何况,就算他说了,司韵也不一定信。
他心里忽然有点后悔这么早就答应签字离婚,就算要离,最好也等到他把那个女人解决之后吧?
可事已至此,再无法挽回,就算他想,司韵也绝不会同意,只会干脆走人,所以他没有拦着,也只能用这样委婉的方式提醒他,要注意司韵,防备那个女人。
司韵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句话都不愿意和盛宜年多说,盛宜年看了他半晌,见对方真的一个眼神都不给,才终于在心中叹了口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可又是谁,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盛宜年躺在沙发上,没了司韵,这所房子似乎也没了什么生机,连带着他也枯萎了。
走出大门,司韵被外面的阳光刺疼了双眼,阳光似乎化为了利器,无数阴霾被他驱散,司韵那颗腐朽的心也似乎生出些源泉,恩怨尽消,他也终于找回了些许平和,心中的怨愤也淡了不少。
他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师哥,抱歉……
婚姻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他一直都知道,不过是有些任性得自欺欺人,在这段感情里,他们都是输家,可他还欠对方一句道歉,为曾经或许做过的什么伤害了对方的事。
盛宜年看到了,眸光微顿,时隔多年,对方竟重新叫了曾经的称呼,似乎这几年的一切都在此刻消散了个干净。
他没回,也没必要回。
解决掉简明霜吧,他想,这也许是他能为对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当给他的赔礼了。
然而简明霜是那么好解决的吗?
疯子并不可怕,高智商的疯子才可怕。
在他动手的时候,简明霜就发现了,有人调查自己,可是不知道是谁,后来顺藤摸瓜就找到了盛宜年。
两人约在一个偏僻的地方。
简明霜扬起红唇笑了声,“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前妹夫还是前弟妹?”
盛宜年并不接她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简明霜也没计较,“我就不明白了,明明和你没关系,为什么非要坏我的事呢?”
“你做这些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发现吗?”盛宜年皱着眉。
和简明霜见面,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毕竟无论见还是不见,他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而对方自然也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可他到底还有一些事想要知道,有些话想要说,所以来了。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简明霜挑挑眉,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违法的,你会付出代价。”盛宜年道。
简明霜笑了,“你跟我提法律?它的存在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人做出来约束大多数人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而已,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最本质的规则。”
盛宜年皱眉,显然没见过她这种人,并且对这样的言语和思维感到反感。
虽然他知道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那司夏呢?他不是你爱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他一直以来无法理解的事。
简明霜和司夏是一对他知道,甚至连原本不接受的司父在司夏的软磨硬泡下也答应了。
然而没想到,本以为是美娇娘,实际是蛇蝎美人,美则美矣,就是有剧毒。
“他?爱人?”简明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我想,你们可能搞错了什么。”
“我好像从没说过他是我爱人,也没说过我爱他。”她撩了撩头发,悠闲地换了个姿势。
“那你……”盛宜年皱眉不解。
“一个无聊时候找的玩具而已,他表现还不错,好像也有诚意,我就接受了他的献祭,仅此而已。”再奇怪的字词从简明霜嘴里说出来好像都不奇怪。
盛宜年有些明白了,大约是司夏被简明霜吸引,于是主动靠近,想继续发展,然而在这位的眼里,不过是信徒的供奉这种东西,和什么感情根本搭不上边,不,应该是说,她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产生情感的神经。
所以司夏接近她,根本就是引狼入室,自找祸端。
可这些都不是她能肆意害人的理由。
“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那么做。”
简明霜目光幽深,似乎到这里,才有什么不一样,“一个附庸而已,根本不该有私人的牵扯,他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无论是时间、身体还是思想,可他还一直装着别人,亲人、朋友以及自己的生活,而我只是他的一部分,呵!”
一个轻哼,似乎将她心中的愤怒以及复杂都说了出来。
盛宜年彻底明白了,至此,他们也没什么需要再谈的了。
“你该付出代价,你才会知道,这是错的。”
心里却越来越担心司韵,希望他能听话,多待在司夏身边。
司韵确实如此,当然是因为,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