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之随便令萧琛毫无成就感,他气呼呼地瞪了谢安歌一眼,无所谓地道:“朕是皇帝,理应广纳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陶华是妖,半妖生存不易,不宜继承皇位。”
萧琛并不知道赤莲为了调理他的身体,到底花费了多少精力宝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他清楚,这样的机遇,可一不可二。
他有这样的造化,是因为赤莲是爹爹的挚友。他的孩子,却不想拿去麻烦好友,他宁可和别的娘子多生几个。
反正,她也不一定在意。
二人沉默了一阵,萧琛又假装随意地问道:“妖,有情吗?”
九郎身边的妖不就是陶华吗?
谢安歌顿时惊觉,似乎好友出现了感情危机啊。
他想起了赤莲,想起了自在观的妖精们,想起了阿竹阿兰,肯定地道:“有。”
万事开头难,一开了口,萧琛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呢?”
谢安歌幽幽地道:“你还记得,我是一个道士吗?”
某个情路不顺的家伙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没一会儿,又说道:“我和她初见是在桃花节,落英缤纷,美人遇难。”
看着陷入回忆的九郎,谢安歌面无表情,腹诽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你英雄救美一见倾心了呢。
“她被恶人纠缠,我替她解了困局,她说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我的娘亲是莲妖,她是桃妖,又那样美,我听了,自然欢喜,于是赠了她一枝桃花。”
“她收下了桃花却没有簪上,我以为她是不懂人间习俗。可是,她也未必是不懂。其实,也许不懂的人是我,从来不懂她的意。她说心悦我,我却无感觉。”
“我赠她礼品,她不喜不乐。我欲纳妃嫔,她不怒不悲。什么是心悦,我不懂?”说是不懂,萧琛脸上的神色慢慢地淡了,只残留了极浅极浅的悲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要是搁现代,是情侣,劝分手,是夫妻,劝离婚。
在古代呢?劝休妻?作孽吗?!
晋朝的女子休离后的确可以再嫁,但二嫁的女子在婚姻市场上的价值却远低于再娶的男子。
在感情方面,理论零分、实践零分的谢安歌无言以对,深深地苦恼着。
等等!
如果女主不爱男主的话,原著的剧情是怎么回事???
那些感人的爱情,那些痛苦的悲剧,都是虚妄吗?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了谢安歌的心头,像一条线般,将散落的珍珠一颗颗串了起来。
白莲玉佩,师父的湖,白莲教,伪神,国师,桃妖,萧琛……
一幕幕如同幻灯片,闪过谢安歌的脑海,背后也倏然冒出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很快就要结束这个世界了。
祝大家假期愉快!!
作者很快就要考证了,所以下周不更新,等考完之后双更,么么哒~(^з^)-☆
第22章 妖鬼二十二
当夜,乌云蔽月,有鬼北来入梦。
“李虎参见陛下!”
死去的将军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人间,他脸颊模糊,盔甲上血迹斑斑,腰杆却是直直的,仿佛一把永不屈服的□□。
有谢安歌这样的好友在,萧琛自然清楚不少异事,他隐约明白自己身在何方,沉稳一笑,道:“请起!”
“谢陛下!”李虎抬起头看见那张脸时,沙哑地笑了,声音低得微不可闻,“原来,曾经救了冀州百姓的,是陛下啊!”
临死前,再见一次恩人,幸甚至哉!
“不知李将军还有何心愿未了?”
“臣只愿,踏平北戎,护我百姓!护我河山!”
“朕必如你所愿。”萧琛承诺道。
“如此,臣就别无所愿了。”血肉模糊的脸欣慰地笑了。
次日一早醒来,萧琛对昨夜的梦仍然历历在目,连忙召集麾下大将,更改作战计划。
***
去岁,北戎南下掳掠一番后,返回草原过冬。许是尝到了甜头,今年北戎又故调重弹,再次南下,利用骑兵强大的机动性,采用闪电般的战术,快速地杀死老人青壮,掳掠奴隶、财富、牛羊,在晋朝的大军反应过来前迅速离开。
北疆的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无数士兵死战到底,冀州再度被攻破,赫赫有名的李虎将军也在这一战中牺牲了。
对大晋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李虎入梦,将北戎人的计划透露出来,避免了更多无谓的伤亡。
这一次,北戎王不再只甘心于小打小闹,而是起了入主中原的心思,一点点推进战线,不断试探晋朝的实力与底线。以至于一时间,北疆冤魂不散,哀鸿遍野。
一场大战过后,晋朝兵败,北戎人呼喝着扒下大晋士兵的皮甲衣裳,拿走利刃、弓箭,割下头颅,留下一地无头尸体,尊严尽失。
一群群秃鹫闻着腥味飞来,啄食尸体,最终只剩下了一具具露于原野的白骨。
北戎人向来有以敌人的头骨作为战利品的习俗,他们会在敌人的头盖骨在沿眉毛平处锯开,外面用羊皮或牛皮包裹,里面嵌上金片,作为饮器使用,并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
这证明了他们个人强大的实力,是炫耀,也是示威。
在历代晋朝皇帝的努力下,原本居于草原南部的北戎王庭一退再退,率部远居草原北部。
如今,他们看出了晋朝虚弱的苗头,就如同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大白鲨一般,不在大晋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绝不罢休!
北戎王听从谋士的建议,不断派出大队骑兵骚扰北疆边郡,企图诱晋朝军队越过草原,孤军深入。
而北戎军队,则是企图以逸待劳,蓄力击灭晋军。
这一年春天,萧琛派遣大将军、骠骑将军各率领十万骑兵,分两路深入茫茫草原北部,寻歼北戎主力。
他本人率领三十万步兵,万匹好马,十万民夫运送辎重粮草,坐镇后方。
白莲教扶持的国师也有两把刷子,派出了十数只油光水滑的金雕,在天空上飞翔,为大军指路。斥候们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快散开。
金雕们与北戎大巫的海东青碰上时,狭路相逢,在空中展开了激烈的生死之战,不断有鲜血、翎羽掉落下来。
大将军眯着眼,从额头延伸到眉骨上的伤疤使他显得无比凶悍,他将牛角弓大力拉开,宛如满月。
咻!
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正中海东青右翼,海东青吃痛,动作一慢,几只金雕抓住机会,扑了上去,围攻起来。
“将军威武,好箭术!”弓箭手们欢呼起来,这么远的距离,光是瞄准目标就很难了,要伤到目标更是难上加难。
一缕轻风就足以令弓箭的准头不足,所以足够大的力气也是必不可少。
“尔等好生操练,将来未必不如某!”
“是!将军!”
***
此时,上至天子,下至兵卒,都紧张地为大战忙碌起来。
只有谢安歌,看起来似乎无所事事。
他盘腿坐在帐篷里,布下四方护身阵,一张张辟邪护身符环绕周围,四周寂静无声,旌旗不动,犬马不吠。
肉身慢慢地定住了,阴神出壳,轻飘飘地浮上了天空,天地辽阔,在他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一面。
天空不再只是湛蓝色,七彩的气,灵动的伟力,涌上来,缠绕,交融,变得绚烂斑驳,光怪陆离,像是各色油画颜料随意地泼在画布上。
谢安歌也没有耽搁,刹那间看遍了这个草原,一张张人脸从他眼前划过,眨眼间数万张脸被他所见。
“找到你了。”
阴神毫不犹豫,直奔大巫而去。
大巫也心有所感,挥舞黑色的狼头手杖,吟唱起古老诡异的调子,像手指甲挠玻璃一般,令谢安歌感到极不舒服,阴神也隐隐被音波挡住了似的,每逢想要前进一步,就有魂魄不稳之感。
谢安歌也不慌忙,这位大巫的年岁胜过他许多,没有些压箱底的本事才奇怪。
但他到底出自道法最为博大精深的自在观,从小到大受用的资源数不胜数,要对付这个大巫,说难也难,却也并非无计可施。
心神一动,一片金光从阴神中冒了出来,仿佛太阳当空,周围的温度瞬间升了上去,大巫被这热浪逼得后退了几步,汗水滚滚而下,手心一片湿滑。
他看着枯黄的草地无火自燃,转眼留下一片黑灰,风一吹过,洋洋洒洒。一些灰烬被吹到大巫脸上,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大巫用别扭的大晋官话说道,他从谢安歌的服饰看出来这是一个晋人。
“为什么?这话倒是问的有意思!”谢安歌略带嘲讽地笑了起来,“修道之人不插手帝王之事,你坏了规矩,你说我为什么要杀你?”
大巫闻言,自是知道再无讲和可能。
修道之人绝不轻易插手帝王之事,你问他知道吗?他自然是知道的。
虽然他修炼并不是道术,而是巫术,但天道之下,殊途同归,道术和巫术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又何尝不知道,一旦插手,便是断了自己升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