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又要忙着组织百姓重建家园,劝课农桑,减免赋税徭役,统计受灾范围和人口,萧琛带着王府的一干下属可谓是忙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近来情况才有所好转,萧琛给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下属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去放松一下。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萧琛想起这次水灾的损失,比起史书所载,可是小了许多,忍不住露出一个傻笑。
等这一阵忙完了,就请叔父为孤下聘,定下黄道吉日,娶陶华为妇,萧琛美滋滋地想。
笑完后,揉揉脸,捏捏手,继续批阅公文。
***
北方大旱,草原上水草干枯,北戎再次撕破协议,帅兵南下!烽火再起,铁蹄一寸寸扫荡河山,踏入大晋。
满面彩绘图腾的大巫,驱使神骏的海东青,以狼王为坐骑,长长地呼啸。
古老神秘的调子在空荡荡的草原上回荡,无形的灵气按大巫的心意流动,千万北戎人瞬间热血沸腾,笑容血腥,杀意升起!
“报!”
“雁门关失守!”
“玉门关失守!”
“冀州失守!”
消息传到盛京时,朝廷一片死寂。
太康帝瞬间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明,迟钝的脑袋慢慢地理解着这个消息,等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目光霎时变得寒光闪烁。
过了好一会儿,朝臣们才开始议论纷纷,一些胆小的臣子甚至开始建议迁都。
太康帝一拍扶手,厉声道:“闭嘴!朕绝不迁都!”
盛京,他的故乡,他生于斯长于斯,少年时鲜衣怒马,街头的杏花鲜嫩秀丽,成年后娶妻生子,红盖头下的脸羞涩动人,再后来,登基,君临天下,与臣下夺权。
这里盛满了他的回忆,他绝不会让出它!
前朝灭亡,就是因为惧怕北戎,一再南迁,最后悲愤欲绝的百姓揭竿而起,亡了前朝。
本朝开国皇帝立国时,特意将都城定在北方,与北戎相邻。
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开国皇帝规定,所有的皇子皇女都必须熟读前朝灭亡之史,以防重蹈覆辙。何况,太康帝很明白,尽管他是天子,至高无上。但离开了盛京,他就不再是独断乾刚的天子了。
“朕,要御驾亲征!鼓舞士气!”太康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是,他不是明君,可他姓萧,只要他在一日,哪怕死战,也绝不会将盛京拱手让人!
“陛下三思!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傅丞相当即出列,跪下高呼。
朝臣们也赶紧跪下请求:“请陛下三思啊!”
太康帝冷冷地看着臣子们,仿佛要一一记住他们的脸一样,直到群臣安静下来,才道:“朕意已决!”
“若朕战死或被俘,众卿即刻立皇室子弟为帝!
此外,令钦天监前往玉泉山,请国师出山!”
皇帝连后事都想好了,大臣们当即明白事不可改,不再劝谏。文人毕竟重风骨,被恶邻相欺,大臣们也不是没有气性的。
退朝后,傅丞相有些呆怔地望向高处,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陛下要是死了,他的女儿怎么办?
当初,先帝还在的时候,太康帝也是盛京城中无数娘子的梦中情人,不然傅丞相也不会将自己金尊玉贵、如珠似宝的女儿嫁给他。
傅丞相选择扶他上位,自然也是有道理的,说到底,太康帝并非真正的蠢笨之人。只是,不够聪明罢了,守成是足够了的。
只是,君臣角力,最终连累了他的女儿和外孙。
不管怎么样,朝廷在傅丞相的带领下,迅速高效地运转起来,筹备粮草军备。
太康帝不再沉迷于后宫佳丽三千,捡起了他的武艺兵法。前往玉泉山的臣子却没有带回好消息,只道国师早已下山,云游四方,归期未定。
很快,出征在即,皇帝也没有心思再计较此事。可朝廷却因此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太康帝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异议。
出征之日,太康帝披坚执锐,骑上高头大马,军旗迎风猎猎,出发!
太康帝的到来,使大晋的将士们大受鼓舞,他们的皇帝并没有放弃北疆,也没有放弃他们!
战鼓擂,号角吹!
万马奔腾,刀枪剑戟。北戎的骑兵,凶悍地呼啸而来,地动山摇!
双方的士兵们绞杀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大地,大晋的将士们不要命一般挥动武器,武器丢了,就用牙咬、用手死死缠住敌人,至死不休。
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光靠一腔热血就行的。
晋朝缺的东西太多了,太康帝带来了充足的粮草,却没能带来精良的武器,健壮的坐骑,以及国师。
一般而言,修士不会轻易干涉王朝战争。但是这一次的旱灾太严重了,北戎王迫不得已请出了大巫。这个时候,大晋的国师也应当一起下场,才能挽回在人力之上的颓势。
可是,国师没有出现。
一时间人心惶惶,连皇帝都生出了惶恐,是否天已不佑大晋?
兵败如山倒,并不出人意料。
而太康帝卒于流矢,死后一道黑气从他的尸体冒出,年二十九,举国同悲!
遗体被钦天监监正拼命带回。
天下对国师的不满达到了巅峰。
“北戎大巫出战,国师为何没有露面?”
“国师为什么不救救大晋?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山河破碎?”
“国师胆小如鼠!”
“国师,国师……”
这些问题不仅仅是凡人们在疑惑,天下正道修士也很疑惑。
“虽有大劫,但晋朝气数未尽啊。”
“国师,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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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坐得住的莫过于赤莲了,她听蒙公说完外面的消息以后,淡淡地讥讽一笑:“我自在观为天下付出了多少,代代观主无一善终!不过一次未曾出战,竟被污蔑至此!怎么?还要自在观为晋朝绝了传承不曾?”
怒火在赤莲眼中升起,染红了眼珠,红色的灵气压抑而狂暴,仿佛锅炉中沸腾的水。
湖中的莲花纷纷合上了花瓣,不敢引起她的注意。
蒙公的脸色也不太好,他活得久,自是知道自在观到底为晋朝付出了什么。
虽贵为国师,仍然时刻有断绝传承的危险。
但是赤莲已经够生气的了,他不能火上浇油,只得安慰道:“世人愚昧无知,何必与之计较。只要小长寿无事,区区名声不值一提。说不得,还可借机斩断相连的气运。”
闻言,赤莲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蒙公说的在理,祖师爷要报恩,五百年为晋朝所驱,也尽够了。我辈中人,勤奋修炼,精进修为,得道成仙才是正道,凡俗名声不必在意。”
说到底,在修炼一途上,终究是强者为尊,达者为先。
“不过,皇帝死于北戎手中,我等难免要为气运反噬,尤其是小长寿。”蒙公揪着胡须,忧心忡忡地道。
皇帝死后,他的修为立刻下降了三成,长寿身为国师,承载部分国运,只怕受伤更重。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养个百十年也就是了,至于长寿……”赤莲轻轻叹息,“我多送些天材地宝给他,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说。”
“开库房,寻些长寿得用的送去,我手书一封给长寿。”赤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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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师父的书信后,谢安歌舒了一口气,要说按兵不动,他不怕被外人说三道四,最怕的就是被师父责问,好在非人类的脑回路跟人类终究不同。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果然是至理名言。
“欺人太甚!”萧琛面带怒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谢安歌咳了几声,掏出手帕抹去唇边一点猩红,笑问:“谁惹你生气了?”
萧琛快速上前,抚着谢安歌的后背,皱着眉道:“怎么还不好?你喝了药没有?”
“喝了,我没事的,你别担心,修道之人没那么容易死。好歹,我也是国师呢。”谢安歌含笑调侃道,师父送来的东西足够他压制伤势了。
萧琛闻言,脸色更臭了。
谢安歌转念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了。
太康帝死后,秋去冬来,北戎掳掠一番后,被糟糕的天气所迫,暂时退兵。
与此同时,萧琛携一千精兵北上,欲接手皇位。
名义上,他是镇南王之子,从血缘上来说,最有资格登基。事实上,北戎虎视眈眈,皇位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有人愿意力挽狂澜,大臣们再满意不过。
然而,钦天监监正将先帝遗体带回,避免了敌国借机生事,是大功一件。在晋朝风雨欲来的时刻,国师又迟迟不肯现身,难免被诟病。
于是,大臣们请求废除自在观观主国师之位,立钦天监监正为国师。
萧琛不愿,事情就胶着起来。
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也听过,但他知道小道士是怎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谢安歌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落了星辰。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说着说着,萧琛也绷不住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开心啊。得友如此,夫复何求?”谢安歌挑眉,眉眼带笑活色生香,一个不为外界所动,毫无理由信任你的朋友,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