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想站起身回屋,但一站起来,蹲得麻木的右膝盖就传来钻心的疼,彗星一趔趄,宝勤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彗星,见彗星的表情没那么痛苦的时候,宝勤扶着他慢慢地走回屋里坐下,然后把火盆挪到彗星身边,蹲下把彗星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把裤子卷到膝盖上面,那膝盖已经红肿了一片,宝勤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彗星。
“殿下,这……也是上次弄的?”
彗星点了点头,“出了宫,我只是个没用的王子啊……连这点活儿都不能干……”彗星自嘲地笑了笑,转而安慰地看着宝勤,“没关系,过一阵子就好了,也出了宫,你就别叫我‘殿下’了,跟容真一样,你也叫我‘哥’吧。”
宝勤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宝勤……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叫吧,这可是忠义都没有权力呢。”彗星放下自己的腿,把宝勤扶起来,鼓励地看着他。
“是……哥……”
宝勤怯怯地应了声,但看到彗星满意的笑容后,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明朗地笑起来。
一年前,赵容真把宝勤的那声“哥”带进了另一个世界,而一年之后,彗星又那把声“哥”还给了宝勤。
“对了,你不是说章玮给赵容真写了一封信么?那信……还在么?”彗星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似的问起来,刚刚还表情明朗的宝勤瞬间为难地低下头,“不在了么?”
“在是在……”
“那……”彗星想看看,但又觉得不妥,也没再说下去,宝勤见彗星有话没说的样子,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到彗星面前,面前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带着血渍的信,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宝勤,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准备拿过信,宝勤又突然间拿回来。
“哥……不管里面写了什么,您都不要生气好么?”
虽然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彗星还是点点头,宝勤这才把信交给彗星,彗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信纸:
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活着,是不是我亲自给你的,不过万幸的,你看到了。
你一定怨我会离开吧,你也一定认为我是因为爹娘的原因,看不了你和殿下依然在一起才离开的吧,对,是有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还有另外的理由,就是这些年来,我的眼里、心里一直都是你,也是因为这个重要的理由,我也无法看着你和殿下在一起的样子,才决定离开。
我太小气了对不对?
我一直不敢当面跟你说,之前是害怕因此你疏远我,你和殿下在一起后,我更加不敢说,害怕已经远离我的你离我更远了,我连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权力都没有了,所以……我只能这样告诉你。
对于叛国这件事情,是我进了金营之后才反应过来的,离开军营后,我想说我得不到你,干脆也不让你和殿下安稳地在一起,脑袋一热,没想那么多就投奔了金营,因为我觉得只有借陈远的手,才能达到我的目的。
陈远见我主动送上门,也没拒绝我,但一直都防着我,怕我是你派去的奸细,等过了一阵子,看你们没什么动作,才稍微放了点心,他让我带去咱们的军营,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叛国,但想到如果能让你和殿下分开,我也照他说的做了。
但看到你为了就殿下,无所畏惧地冲到那木桩下面,帮殿下挡掉了危险,还有殿下为了保护你,举手杀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我才忽然间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能为了对方奋不顾身付出一切,做了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才有资格去爱人,也才有资格被人爱。
而我,什么资格都没有。
得知后来陈远派人去偷袭我们的军营,我知道后悔也没用,但想回去也不可能了,即使我回去,你也不会接纳我了吧,所以我趁陈远对我放送警惕的时候,画了那个地图给你,想你也能以牙还牙地讨回来,也想你能把我救出去。
但,你一次也没派人来过。你是看到了我的信息故意不来,还是真的没看到呢?
自从我为了给你送地图偸跑出去后,陈远就对我实行了全面监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也不知道这信能不能交到你手里。
如果能就好了。
对不起,哥,祝福你和殿下的话我会不会说得太晚了?
哥,希望你能原谅我,就算这样的请求看起来多么无理,这也是我能对你最后的请求了。
章玮
看完信,彗星小心地把信折好,还给了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宝勤,纵然觉得章玮的背叛不可原谅,但也有一丝抱歉从心底慢慢升起,如果自己没有遇到赵容真,章玮能安心地站在赵容真背后看着他,即使以后赵容真会成亲,会有自己的家庭,但他不会觉得有输的感觉吧,毕竟对方是女人,但,命运的安排不是那样的。
在赵容真遇到彗星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那种“如果”了……
“宝勤啊,把信收好了,别丢了……章玮也是值得爱的人呢……”
彗星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看着阴沉的天空下一片深绿色的山林,轻轻地叹了口气,呼出的白气很快消失在凉凉的空气中。
容真啊,我曾经跟忠义说过,我们就像生长在同一株根茎上的蔓珠莎华,等我凋零过后,你就是我的明天,相对的,我之于你,也是同样的吧,纵使我已经没有了明天,但你依然有我,如果不是经历了与你的一场相遇,一直都什么都拥有的我,又怎么懂得时过境迁的失去后的失落与无奈?
你不是喜欢我穿红衣的样子么?明天起,我还会再穿起你爱的红衣,然后在这里一直陪着你,你也一定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我们好能一起看看那黄泉路上是不是真的开满了红色的蔓珠莎华……
天空中又洋洋洒洒地飘下了雪花,彗星伸手出去,任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再融化,有风再起,吹得彗星的衣袖在空气中飘荡着,又下雪了,但,一点都不冷呢,这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彗星离宫将近一年后,和政宫里响起了孩子呱呱坠地的哭声,但孩子的母亲却在难产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京城外山上的那座庙里,有人在佛前跪着祈祷,眼角流下两行眼泪,最后伏在佛像前哭得不能自己。
彗星离宫三年后,山上庙里的老方丈圆寂,后来听说由一个叫“静能”的和尚做了新的方丈,因为有精湛的医术,所以会经常下山帮有病的穷人治病,但对于宫中的邀请一次都没有去过。
彗星离宫十三年后,皇上因久治不愈的头疼症驾崩,唯一的十三岁的儿子做了历史上最年幼的皇上。
彗星离宫十八年后,朝鲜人到中年的将军带领士兵终于在多年的征战中,不仅当年划给金国的土地夺了回来,还一举将金国收为本国的土地,但听说这将军一辈子都没娶亲,而只收养了两个孩子。
彗星离宫二十年后,茅草屋前又多了一个坟头,一个中年的男子跪在那座新坟前一边流着泪,一边烧着纸钱,简单的葬礼上也只有他一个人,“彗星哥,容真哥,你们在天上一定要幸福的生活,别再分开了,二少爷也会守着你们的……”最后,他把那绿松石埋到了那座新坟下面,又在赵容真的坟前挖了个小坑,把那红色锦囊埋在下面,而那带着血渍的信,也被他最后放进了火盆了,变成了灰烬。
彗星离宫二十五年后,那年夏天,盖有茅草屋的山上开满了传说叫做蔓珠莎华的红色花朵,但不像书上所说的那样花开不见叶,而是在那红色的花朵下面,也有绿色的叶子衬托着,而也只有这座山上的蔓珠莎华是这样开放着,只是那中年男子到老也没下过山,一辈子都守着这漫山遍野的花朵。
彗星离宫三十五年后,当朝的将军告老还乡,早就听说那山上开满了蔓珠莎华,离宫后就寻找回去,而在那山上,他发现了一座茅草屋,茅草屋前还立着三个坟墓,看着三个墓碑泪流满面,之后他与从茅草屋迎出来的人一起守护这三个坟墓,再也没下过山。
彗星离宫四十五年后,山上的那三座坟墓还有人照看的样子。
彗星离宫五十年后,那三座坟墓上长满了杂草,自此,再无人照看……
人生如梦,聚散分离,
朝如春花暮凋零,几许相聚,
几许分离,缘来缘去岂随心。
青丝白发转眼间,漠然回首,几许沧桑在心头。
独自泪空流……
第42章 花落时,见叶不见花(一)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始更新我比较擅长的现代文部分~撒花~
在韩宇的印象中,从小到大,只有自己和奶妈生活的那个城郊的大房子里,6岁那年,这大房子里又来了另外一个叫做李忠义——比自己小一岁的孩子,他们共同的特点是没有父母,只有一个被他们叫做宋叔的人,也只有他可以是充当父母的人,他告诉两个人他们是兄弟,姓氏却不一样,他们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但却被宋叔蹬了回来,从此,他们不敢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