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第一个看见的是宝勤抱歉的目光,“殿下,哪里不舒服么?”见彗星要坐起来,宝勤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彗星身后,彗星硬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摇了摇头,宝勤出去让侍女把药热热拿来,不一会儿,侍女就把药来了,“殿下,把这药喝了吧,太医说您醒了就要喝。”宝勤把药端到彗星面前,彗星接过来,闻到那药的味道噤了噤鼻子,才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头,又勉强喝了几口,就把剩下的大半碗药给了宝勤。
“太苦了……”
“殿下,良药苦口啊……”宝勤把药又推到彗星面前,但被彗星推开了,宝勤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药放到桌子上,然后回到床边,双手在腹部相握,恭敬地站着,深深地向彗星鞠了一躬,“殿下,对不起,我错怪您了……”
彗星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怪你,如果我能早点醒来,或者坚持离开那个村子就好了……”彗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仍然觉得见到宝勤好像一场梦,他多么希望梦醒后宝勤不在自己身边,这样赵容真就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不愿意回来而已,他宁愿宝勤没有回来,没有带回赵容真的消息。
而现在梦醒了,宝勤仍然在身边,还端了药给自己喝,彗星低下头,看见了那个红色锦囊,开口处已经被重新拉好,平整地放在床边,绿松石则静静地紧挨着锦囊放着,彗星伸手想拿起它们,手举到它们上方,但还是犹豫地收回来,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不停地颤抖着,眼泪也忍不住滑落下来,虽然拼命咬住嘴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但痛苦的哭声还是从唇缝中溢出来。
“……容真啊……容真啊……”彗星模糊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但不管自己再怎么呼唤,那个只会给自己温暖的拥抱的人,只会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人,只会轻唤自己名字的人,再也都不会再回来吧……
之后,彗星又回到刚刚回到宫里时的生活,白天的时候,几乎一天都在睡眠中度过,晚上的时候倒精神起来,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睡不着的时候,彗星反倒会在只有月光的院子里来回走着,或者到书房里,拿出那中国的象棋,放在桌子上,摆好阵,把绿松石放在自己手边,把那红色的锦囊放在对面,一晚上就愣愣地盯着棋盘和对面的圆凳发呆,他甚至比以前更沉默寡言,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好,但彗星的房间里似乎一直都像冬天一样凉飕飕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胖起来点的彗星又消瘦得厉害。
从家里回宫得知赵容真已经不在的消息后,忠义一时间也难以接受这消息,但看到宝勤每天愁眉苦脸的样子,和彗星又回到茶不思饭不想的生活,让他不得不相信。当祖传的那把剑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忠义也不禁红了眼眶,因为他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找回它了,只是没想到它后来一直在赵容真那里,直到最后,赵容真还不忘嘱咐把它送回来。
韩庆白天的时候,只要有时间就会到明清宫里看看,每次来的时候,彗星几乎都是在睡觉,因为还有政事要忙,韩庆又不能等到彗星醒来,他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彗星并不安稳的睡脸轻轻叹气。
因为赵容真不能再回来了,一国又不能没有将军,韩庆想来想去,全朝上下,好像也只有忠义可以信任,虽然没有多少上战场的经验,但至少也只有他上过战场,有实战的经验,所以跟众大臣商量过后,就决定让忠义做下一任护国将军。
得知自己被选为将军后,忠义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说他没有大志也好,他也只想陪着彗星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但想到朝内无将军的事情传出江湖的话,如果有人来犯,全国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这也是他不能坐视不管的事情。
所以忠义也只能答应下来。
因为成为了将军,忠义也不能住在宫里了,韩庆把赵家的将军府保留了下来,虽然赵家已经没有主人了,但原来的佣人如果想离开的可以离开,想继续留在将军府里人可以继续留在府里,毕竟赵老将军和夫人的灵位还在家里,虽然赵容真和章玮最后也没回到府里,但老管家还是在祖先的牌位里,给他俩一人立了一个牌位。
从那以后,赵家上下就聚齐了。
忠义不想麻烦韩庆,没有要韩庆赐给他的新的将军府,出了宫后,就回了家住,把李府的牌匾变成了将军府,因为忠义离开了彗星身边,宝勤就被韩庆一直留在彗星身边。
每天上完早朝,忠义都会在宫里多留一会儿,去明清里看看彗星,知道忠义当了将军,彗星也替他开心,说也会觉得骄傲,因为忠义从小到大,都是自己身边的人,自己不争气,但身边的人却他争了口气。
看着说着这话的彗星终于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忠义却怎么高兴不起来。
就这样,日子过得像翻书一样快,等彗星的作息时间好不容易正常起来,看上去好像也没那么伤心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秋的光景了。
彗星再也没提过赵容真的名字,好像再也不会想起的样子,宝勤也再也没见过那绿松石和红色锦囊了,只是,他好像每天都在等什么的样子。
等某一天的到来,还是等某个人的归来?
谁知道呢。
八月中旬的一天,彗星吃完午饭,正准备让太医诊视肩膀上的伤的时候,上午刚刚离开不久的忠义又急急忙忙地回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要说,彗星屏退了太医,让他择日再来,其实他对自己的肩膀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只是韩庆总是让人来检查,彗星不好意思坏了韩庆的好意,也只能让太医来给他检查。
“怎么了么?很着急的样子……”彗星让宝勤拿来茶叶,虽然右手很不灵活,但只要忠义来,他都会给他泡茶喝。
“殿下……听说金国那个陈远……前一阵子……自杀了……”忠义从宫里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一个亲信带回来信儿,其实忠义当上将军后,一直在打听陈远的消息,虽然彗星不再提赵容真,但想念是肯定的,让赵容真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就是陈远,忠义想如果有机会,就帮赵容真报仇,也算帮彗星做他不能做的事情。
听到“陈远”两个字,拿着茶壶,正要往忠义的茶杯里添茶的彗星,拿着茶壶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茶壶里的水洒出来,把彗星的手都烫红了,忠义赶紧接过茶壶,还在惊讶中的宝勤赶紧去找了烫伤药过来,把彗星手上的水擦干净,麻利地上了药。
“……你怎么知道的?”看着忠义给自己的茶杯里倒完茶,彗星低声问到,忠义尴尬地笑了笑。
“一个亲信告诉我的,我总是派他到周围的国家走走,好知道其他国家有没有要挑起战争的意图,他带回的消息,说好像是吞了玉……”忠义没想把派去亲信真正原因,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玉……?”彗星奇怪地看着忠义。
忠义点了点头,“一开始我也有点奇怪,就算想自杀,怎么会以这样奇怪的方式,而且看他挺强悍的样子,怎么会那么简单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的亲信在金国呆了些时日,打听到原来在金国,陈远和之前的将军任强是金国从小培养起来的将军人选,两个人一起长大,有风言风语在传说有‘断袖之情’,也不知道任强从哪里弄来一块价值连城玉,陈远看着甚是喜欢,他就让人把那块玉从中间分开,一块自己留下,一块给陈远,陈远死的时候,就在任强的墓前,身上没有伤口,看上去是窒息而死的,金国的人给他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嗓子里有两块玉……”
“别说了……”彗星皱起了眉头,忠义没有再说下去。
站起身,彗星走到客厅门前,慢慢地抬起眼,看向晴朗的天空,刺眼的阳光照进双眼,彗星不得不抬起手,遮挡住让自己快要流泪的眼睛,“一念花开,一念花落,这山长水远的人世,终究是要自己走下去。当一个人再也无法忍受那孤单的时候,或许……给自己找一条另外的路走走,可能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吧……”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好多叶子,其中一片随风飘来荡去,来到彗星身边,彗星放下手,那叶子正好落到他的手里,彗星低头看着那略微干枯的叶子发呆。
忠义没有听清彗星低声地在说什么,他走到门口,给彗星披了件斗篷。
“忠义啊……”彗星轻轻地唤起身后人的名字,忠义应了一声,“你也应该娶亲了吧……”
“殿下……”忠义有点慌,他没想到彗星会突然间说着这个话题。
“之前我说过吧,等我再向你说这件的时候,你一定要答应我的……”
“是,我也曾经这样答应过您的,记得您也跟我说过,只听您一个人的话,先皇和皇上的话也可以不听,这么多年来,我也是一直这么做的,但……只有这件事情我要反悔了,我可以帮您做任何事,但只有娶亲这件事情……我做不到。”忠义低下头,彗星有点惊讶地转过身,迷惑地看着忠义慢慢地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忠义……只想一辈子都在殿下身边,随叫随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忠义忽然间想把这些年来埋藏在心里的感情倾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