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没几天,忠义也从宫外回来了,他风风仆仆地回到明清宫后,忽然有种是不是走错宫的感觉,宫里没有半点红色的装饰,忠义还特意跑到宫外,宫门上面的牌匾的确写着“明清宫”三个字,从里面走出来要出去的侍女见忠义回来了,还呆呆地看着宫门上面的牌匾。
“公子,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宫里……怎么了?装饰怎么都变了?”忠义低下头,问着侍女。
侍女叹了口气,“赵将军的父母去世了,殿下从葬礼回来后就让把宫里的装饰都摘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对于赵容真的逃婚、赵氏夫妇的突然离世忠义还是有所耳闻的,因为自己的父亲还在患病中,所以即使收到了赵容真让人送过来的葬礼的请帖,忠义也没有去成,只是让人送去了自己的一封亲手信,也都是些安慰的内容。
忠义知道赵容真逃婚肯定和彗星有关系,但赵氏夫妇的离世的确让忠义有点冲击。
不知道是不是方丈给的护身符起了作用,父亲经过几次“危险情况”过后,身体竟一点点有点恢复了,忠义见父亲的情况有好转,这也才回宫来。
从侍女那里打听到彗星正在书房里,忠义放下行李,衣服都没换就去了书房,他没让侍女通知彗星,只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的确,忠义一出现在书房,彗星脸上的确显出一丝惊讶,从座位里起来,拉着忠义转了好几个圈,才真的确定忠义真的回来了。不过让忠义更惊讶的是,彗星身上的红衣被一身蓝灰色的衣服所取代,人好像瘦了很多,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唯一没变的——就是腰间依然挂着那个绿松石。
“殿下……你怎么……”当彗星停下来的时候,忠义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彗星,连书房里都已经没有了红色的装饰。
“我怎么了?”微笑的彗星拉着忠义到榻上坐下,唤侍女上热水。
坐下的忠义左瞅瞅,右看看,真的不习惯彗星和房间没有红色的相衬,彗星的笑容虽然温暖,但却很空洞,没什么实质内容。
忠义的目光又回到彗星身上,“殿下,怎么把明清宫的布置都变了?”
“李大人的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没?”彗星一边泡茶,一边直接跨过了忠义的问题。
“已经有好转了,方丈的护身符还真灵……不过殿下……”
“那就好……那就好……早知道方丈的护身符这么灵……”彗星像是在跟忠义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手里泡茶的动作也停了,然后眼神放空地看着茶壶,忠义小心翼翼地看着彗星。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忠义的手在彗星面前晃了晃,召回了彗星的注意力,彗星“醒”过来,就继续把茶水倒完,冲忠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忠义啊,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儿,这茶……你自己慢慢喝吧。”说完,彗星就从榻上下去,径自走出了书房。
“殿下……”忠义只能在嘴里叨咕了一句。
这次回来,彗星的变化太大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赵容真有了什么问题?
下午,忠义跟明清宫里的人打听了一下,大概知道了赵容真逃婚后就来了宫里,膝盖受伤和在明清宫住了两个多月的事情,也知道了彗星从葬礼上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每天虽然都还在写乐谱,但不再教孩子们弹琴了,说是太累了,很多大臣对此也有些怨言,但只不过不敢直说罢了。
晚饭时间,若不是忠义去叫彗星,彗星晚饭都不想吃了,忠义好说歹说才把彗星从卧室里拉出来,晚饭前,忠义让御膳房做了点彗星喜欢吃的东西,但彗星也只吃了几口,就说没胃口离开了,忠义只能无奈地让侍女把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都收拾下去了。
立春之后,天气越来越好了,但明清宫却依然像冬天一样冷清。韩庆因为这阵子都忙于与金国边境之争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也没来过明清宫,之前韩庆时不时地来明清宫,还会带来些外面的事情,但韩庆一不来,明清宫就像与世隔绝了一般,外面的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后来,忠义回来几天了,彗星都是兴致不高的样子,赵容真也不像之前一样来得那么勤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来过。忠义好像也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所以在一日午饭后,忠义跟着彗星去了书房。
彗星坐在桌子前写乐谱,忠义也没打扰他,只是在一边帮他研墨,但彗星似乎感觉到了忠义好像有什么想说的,所以没写多少就停下来。
“不写了么?”彗星的停下来让忠义有点奇怪。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彗星抬起头,略带疑问地看着忠义。
“……是。”忠义定了定心,应承下来。
彗星也似乎知道忠义想问什么,所以,还没等忠义问,他就把忠义离开这段时间自己和赵容真所发生的事情都讲出来,过程很简单,但记忆却足够深刻。
“……我是个很坏的人吧?让容真为了我,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彗星的嘴角挂着可怜的微笑,眼角却滑落下比那微笑更可怜的眼泪。
“殿下,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如果真如孟先生所说,您和赵将军是宿命的话,那赵老将军和夫人也是命运的选择……您也不需要太过自责,忠义从9岁就跟着您跟到现在,您是什么样的人,忠义最知道,您和赵将军都是无心的,你们……只是想要只属于你们的天长地久……”
忠义听完彗星对于从他离开后的生活,只能感叹人生无常,仅仅三个多月,对于彗星和赵容真而言,就好像经过了几年一样,或许,几年也遇不上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多。
日子过得比翻书还快,很快,就到了五月,草长莺飞的季节,刚刚过了服丧期不久的赵容真没有在府中多带些日子,就又要和章玮开拔了,因为金国的战书已经鸿雁传书到了,韩庆知道,这次不仅仅是边境问题这么简单了,战书中还提及了被赵容真一箭射死的任强将军,这次,算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韩庆派去金国的探子回来报告说,这次战役中,统领金国大军的将军是一个叫陈远的人,他跟任强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受训的,论能力跟任强不相上下,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讲要强过任强,一直是金国的“秘密武器”,这次金国派他出兵,是抱着必胜的心态下的战书。
出征那天,韩庆依旧给赵容真和章玮送行,已经两个月没见彗星的赵容真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不是不想见彗星,而是他的心里没法过父母那关,他也能理解彗星为什么这两个月来也一点消息都没有,或许,在他心里也跟自己一样吧。
如果日子就这样下去,两个人就这样音信全无一辈子也说不定了。
直到韩庆送两个人出宫,赵容真也没看到彗星,可赵容真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穿着灰色外衣的人躲在和政殿一根立柱后面看了他一早上,知道他出宫了,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等赵容真出了宫,三天后到达营地,韩庆等来了赵容真从营地发来的一封信,说自己和部队已经到了营地并且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战役了,韩庆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赵容真这次能凯旋。
韩庆看完信,把信折好放在了一边,孟庆欢端上来一碗汤药,看着韩庆喝下去后,孟庆欢收拾了碗,让侍女端了下去,自己仍旧站在韩庆的桌边,微微低着头。韩庆打量了一下孟庆欢,或许是因为自责,孟庆欢这两个月变得沉默了好多,人也消瘦了许多,他站在桌边,不肯走的样子告诉韩庆,他有话要说。
“怎么了么?”韩庆见孟庆欢不说话,便主动问起。
“……皇上,庆欢想回家了。”许久,孟庆欢才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韩庆,一如刚刚进宫时,跪在地上的他看着韩庆时清澈的目光。
韩庆却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怎么……这么突然?”韩庆对于孟庆欢的决定感到很突然,尽管孟庆欢会离开宫里是早就知道的。
“……皇上,对不起……庆欢自私了……”孟庆欢低下头,慢慢地跪到地上,给韩庆磕了个头
韩庆坐在座位里没动,心如刀绞。
自从孟庆欢进宫以来,孟庆欢只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向他磕过头,这是第二次,因为韩庆特许他可以不用像别人一样。
“想什么时候走?”待孟庆欢站起来,韩庆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着。
“……后天,可以么?”孟庆欢抬起婆娑的泪眼,嘴角却尽量向两边扯了扯。
“……随你吧。”
“谢皇上。”孟庆欢躬了躬身,头也没回地退出了韩庆的书房,关上门。
韩庆瘫坐在座椅上,回忆起和孟庆欢相处的种种,安静看书的孟庆欢,认真医病的孟庆欢,淡然微笑的孟庆欢,负疚自责的孟庆欢,静静睡着的孟庆欢……
各种各样的孟庆欢在脑海中浮现着,韩庆的嘴角不禁上扬着,但最终敌不过眼泪的侵袭,用力的捂着嘴呜咽起来。
而此时的孟庆欢正站在门外,听到屋里时有时无的哭泣声,最终,也掩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