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玮却坦然地笑了笑,“爹,其实您不用对我有亏欠的,只是一个姓氏罢了,如果不是您把我从路边捡回来,养我到这么大,我可能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能不能活着还有是个问题,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不是一句感谢就能承载的,我现在也是在做该做的事情,是我对您二老的回报,哥他……也不是真的想离开您和娘,他只是不喜欢这段婚姻罢了,我会尽快把哥找回来,跟他说您现在的态度,我想他会想明白,回来给您道歉的……”
赵父虽然对于章玮的话感到很窝心,但说到赵容真,他还是忍不住失落起来,“其实我知道……你哥他就在宫里,他只是不愿意回来罢了。”章玮惊讶地看着父亲,不知如何是好,他怎么也想不到足不出户的父亲怎么会知道赵容真在宫里,“虽然皇上是皇上,他毕竟还年轻,他那天为难的表情我都看在眼里……等你哪天有时间去宫里的时候,跟他说一声,让他早点回家,我和你娘都等着他,也让他把他心里那个人领回家里看看,至少让我们看看长什么样子。”
其实章玮和父亲也没说多少话,但赵父早早就累了,章玮把父亲安顿好后,离开了父亲的房间,当他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一直忍着的眼泪也悄悄滑落。
赵容真可以回家,但却不能将“那个人”带回家……
当赵容真和彗星还没等想好怎么跟赵父赵母坦白,孟庆欢也在苦恼治疗的速度的时候,一个月已经匆匆过去了,赵容真的腿的确有了很大的起色,他只需要拄着一根拐杖独自行走了,这让彗星悲喜交加,喜的是赵容真的腿终于有了很大的改进,悲的是赵容真离宫的日子就越来越近了。
这两个月每天都和赵容真从早到晚的相处,让两个人都无法离开对方,甚至觉得分开一秒钟都是在浪费时间,但两个人都也都知道,赵容真迟早是要离开宫里的,纵然硕大一个皇宫,要长时间藏一个人也不是很简单的。
这一个月来,孟庆欢去过将军府几次,主要是想看看二老的情况,但两个人的病情每况愈下,即使孟庆欢加大了药的剂量,但也不能延迟二老声明消逝的速度,孟庆欢开始后悔从一开始就不该骗赵容真,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再回头了,他每次回宫后,都只是跟赵容真和彗星敷衍地说一下赵父赵母的情况,但这已经让两个人起了疑心。
纵使两个人每天依然笑容相对,但多多少少,他们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出强颜欢笑。
直到再经过半个月,赵容真已经可以扔掉拐杖,真的能独自行走的那天,彗星和孟庆欢在开心过后,脸上又都显现出不同的悲伤。
为了感谢孟庆欢,晚上彗星让御膳房做了一桌精美的饭菜招待孟庆欢,也把韩庆叫来一起,孟庆欢不好推辞,也就留下了,但孟庆欢吃着这顿饭,如同嚼蜡,好几次想开口跟赵容真说实话,但见赵容真和彗星开心又依依不舍的样子,怎么也说不出来,旁边的韩庆倒是看出孟庆欢有点不对劲,但当着赵容真和彗星的面,韩庆也就没问。
酒席快要结束的时候,一晚上都在“鼓励”自己鼓起勇气的孟庆欢终于想把实话说出来,“赵将军……其实……”孟庆欢刚把赵容真和彗星的目光引导自己身上,门外就传来侍女敲门的声音,然后两个多月没见,身穿白色麻衣,头绑白色丝带的宝勤面带悲伤地走进来,几步就跨到赵容真身边,“噗通”地跪下来,拉着赵容真的衣襟——
大少爷,老爷和夫人……走了……
然后,宝勤“哇”地一声哭出来,坐着的四个人起初没明白宝勤是什么意思,但离宝勤最近的赵容真见他这身打扮,瞬间明白过来,然后赵容真看向深埋着头的孟庆欢,又看看跪在身边的宝勤。
“宝勤啊,你在说什么?”
天空并不明亮,阴晦的天空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乌云,空气好像也冷得要凝结起来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好像又要下雪的样子。
将军府里上上下下都挂着黑白色的薄纱,每个人都是一身素衣,客厅里摆着两口上等樟木做的棺材,棺材前香火缭绕,中间摆着一个金盆,里面的火没有断过,已经积了很多焚烧过的纸钱的黑色纸灰,一身白色麻衣的赵容真和章玮,因为赵容真的膝盖还不能承受太大的力量,只能坐在金盆旁边,章玮则跪在旁边,两个人沉默地轮流往金盆里放着纸钱,看着两个人手里的纸钱快没了,旁边的宝勤就会再递上新的纸钱给两个人。
来祭拜的人来来往往,让人意外的是没能和赵家结成亲家的吴大人带着夫人和女儿也来了,虽然心里还有疙瘩,但听说赵氏夫妇的丧讯后,毕竟是同朝那么多年的臣子,最后还是惺惺相惜的同僚情战胜了私人感情。
见三口人走进来,赵容真的心里也充满愧疚,他勉强自己跪下来,给三个人磕了个头,歉意却都含在眼泪里,那眼泪里更包含了对父母深深的歉意;吴大人蹲下来,摸着赵容真的头发,什么都没说,原谅也都含在轻柔的抚摸里。
宝勤进宫里找赵容真的当晚,赵容真就跟着宝勤回了家,彗星都在怪罪孟庆欢没有跟他们说实话,赵容真更是,甚至话都懒得跟孟庆欢说就直接走了。
孟庆欢想解释什么,但自己的确没有说实话,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就一直沉默下去,彗星万分感激孟庆欢帮赵容真治好腿,但也因为孟庆欢没有说实话感到窝火,只是责备了两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在彗星心里更多的是被对赵容真父母的迁就和对赵容真的心疼所占满。
一桌悲喜交加的感谢宴,最后却全被悲伤所占满。
今天已经是赵容真回家的第三天了,按照规矩,这天是要举行葬礼的,等祭拜的人都差不多来过后,赵容真就低声让宝勤出去准备一下,开始正式的葬礼了。
当管家正要宣布葬礼开始的时候,门外的家丁又报有人来祭拜。
“皇上驾到!彗星殿下驾到!”
已经起身准备要走的赵容真和章玮一同看向门外,都是一身白衣的韩庆和彗星缓缓地走进来,因为两个人的到来,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停下来,向两个人行了跪拜礼,韩庆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让两个人都站起来。
韩庆和彗星来到了棺材前,先是沉默地跪在地上给逝者磕了两个头,然后站起身,又行了半礼。作为回礼,赵容真和章玮也都冲着韩庆和彗星双膝跪下磕了头,看着赵容真慢腾腾地跪下,又被章玮搀扶起的样子,彗星很想站在赵容真身边的那个人是自己,但在大庭广众下,自己却没有那个资格。
彗星一直看着面无表情的赵容真,总是低着头,就在自己进门时,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一直低着头,彗星想上前安慰他一下,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到底,赵容真会逃婚,然后跑进宫里,躲在宫里两个多月,最后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切事情的原因——都是自己,而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安慰那个看似已经无心的人呢?
想到这里,彗星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直到即将离开将军府,都没有再看赵容真一眼。
或许,他跟赵容真真的该结束了。
韩庆看葬礼也到时间开始了,就带着彗星要离开将军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彗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赵容真,而此时的赵容真正抬起头,也看向自己。
渴望着,又拒绝着;
想靠近着,又越来越远着。
那目光里有数不尽的深情,却也诉说着没法再继续的悲伤。
那一瞬间的电光火石,就好像是一辈子,彗星多想那一刹那暂停下来,然后就是永恒。
直到彗星走出将军府,院子里的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彗星才回过头,随着院子里某人的一句“起棺!”,院子里的人都肃静站好,韩庆和彗星在离门口有一点距离的地方站好,让开门口,不一会儿,赵容真和章玮怀里捧着父母的灵位先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口棺木,然后赵府上上下下穿着素衣的仆人、侍女都红着眼从将军府跟着走出来,直到看着送别的队伍越走越远,看不见了,韩庆和彗星才收回目光。
两个人有默契地回头,穿过侍卫,一同看向冲着将军府,在雪地里跪拜的一个人,那个人肩膀轻轻抖动着,久久都没有抬起头来,韩庆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到那人身边,蹲下,轻轻地将那人扶起。
“庆欢啊,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孟庆欢抬起还含着泪水的眼睛看了看韩庆,随即又垂下眼睛,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彗星抬头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冬末的阳光不温暖,还刺得眼睛发疼,他忘不了离开时赵容真看着他的眼神,一辈子可能也忘不了。
或许,这就是我们结局吧,没人说再见,也没法说再见……
第27章 花开时,见花不见叶(二十六)
立春以后,离赵氏夫妇葬礼的结束也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彗星和赵容真在葬礼之后,就没有再见,因为还没到在服丧期的一个月,赵容真和章玮也没有来上朝。彗星一改平时的习惯,让仆人们把明清宫里所有红色的装饰都摘下来,暂时也让再挂上去,而自己每天的穿着不是白色的,就是灰色的,或者是黑色的,明清宫里的人也都知道赵容真的父母都归西了,但自己的主子每天也好像过着服丧的日子,不哭也不笑,吃得也很少、很素,虽然对于两个人的关系,他们多少也有点猜测,但没有真凭实据,谁也不敢断定什么,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否则传出去就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