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果然忘了,所以现在要当着吴肃的面把小纸条拿出来吗?
等等,小纸条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吴肃其实也并不像他表面上这么云淡风轻、恬淡如菊的模样。
至少他心里是真的想说点什么的。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靠在一起,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什么东西都能分享。
“心一。”吴肃轻轻唤道。
“嗯?”李昕伊抬眼看他。
“刚才路过处州城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你,你在处州时都是住在哪里的,又去过哪些地方。只是你一直都在酣睡,直到我们出了城。”吴肃垂下眼帘,看起来很是遗憾的模样。
李昕伊心里再次土拨鼠尖叫,但是面上还是维持了平静的神色。
“我啊,”李昕伊说道,“住在南街,附近有商贾、有贩夫走卒,什么人都有。我要画画,基本上不怎么出去。除了卖画的时候,会借房主人的牛车,去西街的墨泉阁卖画。”
吴肃正听着,然而李昕伊却停住了嘴。
其实是李昕伊正觉得自己这样的表达平淡而无趣,事实上他在处州的生活本来也没多有趣。
见吴肃很有兴致的模样,李昕伊接着道:“我在卖画时,结识了墨泉阁的少东家,此人姓赵,当时是处州府的知府,如今已经是杭州府的参政了。”
李昕伊抬头看了吴肃一眼,低声道:“正是此人写信邀我去杭州的。”
吴肃说:“是么。”
李昕伊只觉得从早上起来开始,自己做什么都不对,话也说不利索。
他已经放弃自我治疗了。
其实是李昕伊想多了,吴肃并没有认为李昕伊是在炫耀什么。
如果他真的想用自己认识什么知府参政,他们关系如何如何交好来给自己脸上贴金,那就不会等到今天他问了才说出来。
他看着李昕伊因为羞恼而泛红的双颊,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腕,像前两次那样。
第一次抓他手腕时是无意识的,当时只觉得他的手腕比起寻常的少年而言要纤细许多。
轻轻一握就抓住了,好像握住了李昕伊整个人的命脉。
事实上李昕伊在被抓住手腕时,也确实一下子就安静了,像是一个被按住七寸的灵活的小蛇,终于乖顺了起来。
“你在恼什么?”吴肃轻轻地问道,人也凑近了一点,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蛊惑的意味。
“恼我自己。”李昕伊仿佛真的被蛊惑了一般,望向吴肃的眼睛如同轻轻一捏就碎了的琉璃,清澈透亮,却也轻薄易碎。
“为什么要恼?”吴肃问道,想要通过这两颗琉璃似的眼珠,望进李昕伊的心里去。
“我怕,怕我还在你身边,就已经失去你了。”李昕伊的声音几不可闻。
要不是吴肃一直盯着他看,真的稍一走神就要错过李昕伊的回答。
李昕伊也看着吴肃的眼睛,这一刻,他很有种冲动,扑上去,抱紧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想进小黑屋,所以明天继续
第32章 旅途风波
李昕伊强行扯回自己的视线。
再看下去,他可能真的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太孟浪了会吓到吴肃的,他想着,同时感叹于对视的效果,也太神奇了吧。
下次真的表白的时候,可以设法营造一个能够对视的氛围。
至于吴肃,他其实听到了李昕伊在说什么,但是他所理解的意思和李昕伊所想要传达的意思完全是两回事儿。
他以为李昕伊是因为彼此要走的路不同,未来身份上也会有所差别,甚至越走越远,最后不得不互相疏远了而忧心忡忡。
面对这种可以预料但是很难改变的事实,他也很难过。
但是不管未来如何,至少当下,他们是坐在一起的。
见李昕伊是真的很忧虑的模样,吴肃想着,可能做艺术的,心思要纤细敏感得多。
于是他宽慰道:“我一直都会在,你不会失去我的,永远不会。”
这话给人以一种广阔的遐想空间,尽管李昕伊知道吴肃的意思一定非常正且直,但他还是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了过去。
吴肃的眼神温和而包容,于是李昕伊明白了,他的好兄弟是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李昕伊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莫名的失落。
吴肃终于得到了李昕伊的心里话,也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放下了对李昕伊情绪的挂心,态度一下子变得轻松而且随意起来。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最开始时,最好最亲近的朋友。
李昕伊有些苦恼,他一直在思考他的小纸条,究竟被自己塞到哪个小角落里。
此番出行,他一共带了三个包裹。
其中一个是褡裢,他可以贴身携带的,里面装的都是些零碎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往里面塞了些什么。
另外两个稍微大一点,其中一个装着他的衣物,另一个装的是画画有关的东西。
一般来说,最有可能放小纸条的地方就是他贴身携带的褡裢了。
在吴肃没注意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从里到外地检查过一遍了。
有用布包裹着的彩泥塑,一个非常容易碎的小玩意儿,吴肃送的。
有两本小画册,虽然线条粗糙,印刷模糊,看起来粗制滥造,但是瑕不掩瑜,里面的内容出乎意料的有趣。
猜测纸条很有可能会夹在画册里,当着吴肃的面,李昕伊只能尽量若无其事地一页页翻着。
“车上颠簸,看书伤眼睛。”吴肃见李昕伊飞快地翻完了一本,又要去翻另一本时,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吴肃都发话了,李昕伊会逆了他的意思吗?
当然不会。
李昕伊于是放下了画册,重新翻着他的褡裢。
褡裢里还有两张木制书签,是李昕伊自己做的,只完成了一半。后续还要抛光、打蜡什么的。
但是他现在右手还不能过度使用,也就不知道这两张书签什么时候才能送人。
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有很多,李昕伊还是没找到他珍贵的小纸条。
吴肃看着李昕伊像只土拨鼠一样,翻翻捡捡的,又一次忍不住打断他了:“你的右肩恢复得如何了,一直也没见你上药,真的好些了吗?”
李昕伊顿了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褡裢。
开始抬手解自己身上的衣衫。
吴肃吓了一跳,他也没明白为何心脏会莫名快了几拍,只能归咎于李昕伊出牌太不按常理了。
夏日的衣衫都薄,李昕伊两下就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大半边白皙的脊背,以及蝴蝶骨上的淤青。
成长中的少年,身躯总是有些瘦削的。吴肃忍住了想要伸出来摸一下的手,但是没忍住,让喉结动了一下。
和之前一言不合就脱衣服一样,吴肃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李昕伊就又把衣服穿上了。
吴肃于是眨了下眼睛,速度太快,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没什么大碍了。”李昕伊说,“就算是断骨也早就接回去,长好了。”
吴肃清了清嗓子,道:“没事儿就好。”
俗话说,朝霞不出门,是很有道理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云层已经很厚了,即使雨还没落下,但是夜里一场大雨仍然是可以预见的。
就看它什么时候落下了。
荒郊野外的下着雨,人可以躲马车里,但是马可不行。而且万一马病了,接下来的出行就会成为问题。
一行人路上都没怎么休息,车夫驾着马车飞快地行驶,尽量在雨势来临前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公子,前面有个村庄,我们在那里歇一下吧。”车夫回头说道。
李昕伊掀开车窗盖,不远处果然零星点缀着一些农舍。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沉沉的,怕是要来一场又疾又迅猛的暴雨。
他们一行人有八个,三个车夫各驾一辆马车。考虑到一户人家可能住不开,于是三辆马车分成三组,各自寻找人家投宿。
李昕伊自然要跟着吴肃,采荷也认为照顾自家少爷义不容辞。
既然吴肃这组有四个人,林豫瑾和焦若柳只得分开,各自和车夫组队。
分组结束后,车夫来到一户看起来面积比较大的农舍前。
李昕伊跟着吴肃下了马车,林豫瑾和焦若柳则去了另两户人家。
没多久,另外两户人家的门打开了,李昕伊看到他们连人带马车都进去了,唯有他和吴肃两个人还立在门外。
而李昕伊已经闻到空气中湿润的气息。
“这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要不要换一扇门来敲?”李昕伊话音刚落,雨就落下来了。
采荷之前从马车上抽出了两把油纸伞,撑起了一柄,另一柄递给李昕伊。
李昕伊顺势接过,然后揽着吴肃的肩,和吴肃共撑一顶伞。
采荷:“???”
李昕伊装作没有看见。
采荷只得去和车夫拼伞。
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娃。
很瘦,脸色和她的头发一样枯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