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六就说了往后几天每天下午去给他熬药的事情, 二舅妈一口答应下来,“下午没什么人来吃东西, 你放心去就是。对了,最好再拿着点心过去,他伤了腿不方便,恐怕也弄不出什么好吃的, 给他垫垫肚子。”
看余小六想开口, 二舅妈又说, “直接在店里拿就是, 不用钱了,王哥儿送了这么久的柴火,也算我们店里的伙计了。阿树说过什么,他这应该算是工伤。”
余小六点了点头,这事放到章树那里估计也是这样,可能还更好一些。章树对于他看得起的人,一直都是非常不错的。他又想起了那年冬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等死的情形,好在现在快要熬出头了,只等娶个夫郎,生个孩子,日子就圆满了。
接下来几天,余小六每天下午都去照料他,一次也没看见过那王书生,听说是秋闱放榜之后,各个地方的诗社会社都开了,他就兴冲冲地去了。
王书生虽没看见,但那些左邻右舍可都看见了。因为王哥儿经常拦着他们要东西,所以大家逮着他的短处就开始攻击了,有说他耐不住寂寞,还未成亲便偷人的。有说他恨嫁,自己找了个野汉子。甚至还有人说他去做了暗门子,平日里赚到的钱都是皮肉生意赚来的。
王哥儿待在家里不清楚外人怎么议论,余小六倒是听过好几次了。他气得牙齿咬的咯咯响,当晚便埋伏在了这葫芦巷。
他在章树身边几年了,每次章树练功夫跑步都会叫上他一起。他虽然比不得章树天生神力,一个能干掉几个,但是一对二还是没问题的。
他也不屑去打那些长舌妇人,只专门挑那最爱说的人家的汉子打。上至父亲,下至成年孙儿,都让余小六衣服套头打了一顿。
一大早,孙家就在哭天抢地,“天老爷,也不知我们造了什么孽,竟惹来个杀神将全家老小都打了个遍!”那孙家奶奶坐在门口拍着大腿,见一个人来便哭一次,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惹了强人。
周围的邻居都关门闭户,安静如鸡。笑话,去理了他家的闲事,多说了那强人几句,晚上要是自家遭祸怎么办?
余小六看着这人情冷漠的葫芦巷,哼笑了几声,别急,说的多的一户户来。
葫芦巷这几天真是人人自危了,几乎每家都有人被打了,他们去了县衙,还没到门口就被哄了出来,衙门事多着呢,连伤痕都不明显,谁管这些老百姓自己打架的事。衙门说了,什么时候人被打残了或打死了再来报官。
自此,余小六再也没看见过有一群人聚在那里唾沫横飞地讲着别人家闲话的场景了,那些人也意识到了一点,平时老老实实不造口业的人都没挨过打。
王书生回来了,上门借粮的人又来了。王书生这次收获良多,他做的几首诗都得到了大家的赞许,正是高兴的时候,这次尤其大方,家里的米缸眼见就见了底。
余小六上门时,王书生正和王哥儿抢着什么东西,他一个健步上去,就将王书生撂倒了。
王哥儿看余小六来了,之前隐藏的委屈一下子就冒出了头,鼻子一酸,眼睛一红,竟是想哭了。
他力气本来更大些,但是因为受伤,屋子里的半缸米让王书生抢走了,他居然又来抢他屋里的点心。本来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他以前只有气愤,现在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竟久违有点想要告状的感觉。这就是有人撑腰和无人撑腰的不同。
余小六心疼坏了,他家王哥儿多坚强的一个哥儿,现在竟然眼睛红红的,怕是被欺负惨了。他过去给了王书生几下,一下子就把他打趴了。
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就是欺负一下受伤的人,面对真正的汉子,比那会使指甲嘴巴的娘们还不如。
他歪在地上,恨恨地盯着王哥儿,“好啊你,竟然伙同奸夫来对付你的亲哥哥,你等着,要让你们成其好事,我就不姓王!”
哥儿的婚书上要长辈签字才作效,长辈去世了,那就长兄为父。他以为这样说了两人会怕,但实际上,余小六一点也不惧怕这人说的,而王哥儿呢,他根本没想过要让余小六一起进这火坑,自然也是不怕的。这辈子要是做不了余小六的夫郎,他就剃了头发去庙里,他们县有专门收哥儿的地方,他都打听好了。
余小六又踹了他一脚,待照顾好王哥儿之后,就扬长而去,王书生敢怒不敢言,当真直接去找了媒公,说要把他弟弟配给瘌痢头张三。
媒公有些讶异,瘌痢头张三今年已经五十了,一直没娶,又老又丑还很懒,这个人居然要把弟弟嫁给他?
王书生之乎者也一套下来,媒公脑子都晕了,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清楚,这人是铁了心了。
他有些同情那哥儿,但只限同情,毕竟他家人都不在意,他一个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先把这大好事告诉瘌痢头张三是正经。
余小六回了小店后就急匆匆地套了牛车往村里赶,他要去找章树出个主意。章树和李木槿刚好都在家,听余小六将这些事一说,都觉得十分气愤,又听说余小六想要娶他做夫郎,章树就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不会让你的夫郎跑了。”
余小六说,“怕就怕那王书生可能会随便把阿蒙配出去,到时候婚书一盖印,那可就来不及了!”
章树思忖了一下,“阿槿,你还记得那王书生吗?”
“记得,”李木槿一脸嫌弃,“假斯文,冤大头,对亲人不好,对外人倒是不错。估计就是想让别人说他好,上回冬冬不就是给他骗了吗?说他人虽穷,但很善良,也不知道他要这虚名干什么,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章树在李木槿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那么生气,然后含笑看着两人,“对了,我们就从他爱名声这里下手。”
他低下头招呼两人,低着头叽里咕噜说了一阵,之后,三人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奸笑。
章千金坐在可以摇的小木马身上,看着表情怪异的三人,眼睛里满是不解。他叹了口气,想着,大人真是奇怪!不过,他什么时候才能去学堂呢?好想和他们一起去玩呀!
当晚,余小六又赶着牛车走了,车上还坐了四个大汉。他们分别是王长发,朱大宝,赖二,杨明等人。自从和章树签下卖身契,这几人也不老实过,但都被武力镇压了,这两年来特别老实,几乎将身上的陋习都改了。
章树也没难为他们,初时他们的工钱还比别人少,后来就一样了。有了积蓄,再改了性子,王长发竟然娶到了媳妇,还是他一直放在心底,没敢去想的那个人。这可大大鼓舞了其他混子,要是能过吃饱喝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谁乐意做个万人嫌呢?
……
葫芦巷里可热闹了,四五个汉子在派发喜糖,逢人就递过去一把糖,“王书生可真是个大好人了啊,怜贫惜弱,得知我那兄弟家境贫寒,竟一文钱聘礼都不要他的,直接把弟弟嫁给他,这样的好人,你说上哪里找去?”
葫芦巷众人接了喜糖,倒丝毫不怀疑他们的说法,毕竟王书生就是这样的人,他们见怪不怪了。
在葫芦巷发完了之后,他们又到巷子口去发,就这样发了一早上之后,几乎县里的人都知道了,葫芦巷有个大善人王书生,嫁弟弟一分聘礼都不收,只因为怜惜穷人。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对他交口称赞,说他果然是读书之人的典范,一点都不计较那黄白之物。
待王书生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他已经有口难言了,难道要他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吗?不可能!
但那人选可以由余小六变成张三,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是不可能看着他们过好日子的。
还没等他出去宣传,张三自己上门了,他用力啐了一口王书生,一口浓痰顺着王书生的衣摆滑下去,“你这书生不安好心的,我好端端的过日子,你凭白给我惹来几个强人做甚?你家哥儿不要想嫁给我!再有下次,我他么打死你!”
说完他就走了。
王书生愣住了,随后便涨红了脸,竟有如此不识好歹的人?这是什么世道!果然是贪官污吏当道,世人好恶不分呐!
王家小院突然进了五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为首的正是那余小六,“大舅哥,多亏了你仗义,咱们去把婚书签一下吧。”
“你休想!”
“怎么,你是想反悔?”余小六的脸沉了下来,狠狠地盯着王书生。
“本来就是你使阴谋诡计,我从未答应将阿蒙嫁给你。你也不要想着再对我动手,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我也容不得你!”
他说的正义凛然,但微微发抖的腿却出卖了他。
“大舅哥,你放心,我怎么会打你呢?”余小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只不过,娶不到阿蒙,我很伤心,只好让兄弟们出去说道一二了。”
“说什么呢?就说王书生见利忘利,本来答应将哥儿嫁给贫寒的我,却贪图别人的聘礼,突然又反悔了,真真是个小人呐!你说这样说行不行?您可是读书人,要不替我润色一下?”
“你!!”王书生一想到那副场景,整个人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