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些按捺不住,想着是不是该用什么法子分开他们,突然之间,听得男子喝声:“去!”一道倩影飘出圈子退了数丈,在树丛间一个转身,好似还想再斗,场中男子却已收了剑,喊道:“旗鼓相当,再斗无益,这下总该将她老人家放遗骸和剑谱的所在告之了吧?我赶着回去给师尊交待!”
练儿倏然收剑,答道:“剑谱在黄龙洞后洞石室中,你搬开那两块屏风石就是,我奉遗命在她死后第三年,已将她死讯告知了落雁峰贞乾道长,本想托贞乾道长转告令师,你既来了就自己去找,至于遗骸我不知道,谁知道你问谁去!”说罢头也不回,径直腾身从窗中一跃而入,走到桌边倒茶,再不看那院落第二眼。
我看她气呼呼喝水,好笑之余彻底放下心来,回头对窗外之人平静道:“她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师父遗骸所在恕不能相告,请转告令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何必执着一具枯骨,何况师父性傲,也不容人看,就留彼此年轻模样心中怀念吧。”
那院中男子沉吟片刻,似乎也认了,只抱拳道:“既然如此,还烦请带引个路。”练儿闻声,在桌边冷笑一声,高声答道:“并肩高手,不能同处!还是你好意思要请一伤重女子帮你带路?”
我又看了看她,轻笑的摇了摇头,向院中说道:“你也听见了,抱歉,实在是有所不便,那落雁峰的贞乾道长想是知道的,还有那卓一航,若你还没和他分道扬镳,他也该记得,至于我等,还是就此作别,青山不改,有缘再会吧。”
一句末了,就伸出手去,也不管对方是否还想说什么,只将左右两边窗棂带来闭起,推上销子,就此将一切喧嚣关在了外面。
房中一片静谧,恢复到了先前的宁静氛围,或者还有些过于宁静了,练儿也不管我怎么做,只顾自己在桌边倒茶喝水,看着好似渴极,仔细一瞧,根本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在消磨。
抿唇轻笑,抱着手臂慢慢一步步踱过去,立在她身后也不说话,见那手中茶杯空了大半,就伸手去取桌上的瓷壶想帮她满上,这番举动却好似将她惊醒了一般,练儿蓦地回过头来,看着我锁眉道:“还不快去床上躺着!尽站着做什么?”
“躺了好几天了,站一站才好。”我微笑回答,拎着装茶水的瓷壶正作势想倒,却在下一瞬手上倏地一空,那茶壶赫然已到了身前少女手上,练儿夺过茶壶往桌上一顿,负气道:“谁要你这么做?我就是再考虑不周,也知道不该让个受伤的人反过来伺候!”
她这股气来得有些突然,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因比剑之事所致,但转念一想练儿虽脾气不好,却是很少随意迁怒于人的,再想想她话中之意,隐约有些回过味来,不好直接劝,只得顺着她的话点头,笑道:“嗯,那我去躺着就是了,你别恼。”
刚一转身,却难以举步,感觉到衣衫一角被什么扯住了似的,再回过头,却是被人捏在了手中。
练儿拉住了衣摆,见我用不明就里的眼神看她,就不自在的眨了眨眼,向一旁别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我,刚刚,那可不是在冲你恼火……”
一时忍不住轻哧出了声,知道她没准就要恼羞成怒,赶紧先抢道:“我知道的,你这几日连着照顾我,都很是辛苦,刚刚又是一场激斗,也是累了吧?何况我们之间,哪儿来那么多好介怀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自从那夜自己受伤之后,练儿连着几日都有些闷闷不乐,虽然她装作无所谓,但还是看得出来,我是大约猜到了些原因的,却不好确定,何况她自小到大执拗骄傲,既然掩饰了就不好随意戳穿,所以也就唯有明里暗里,拿话提点,希望她能听进去。
“我……”可少女听了我的话,却并没有松手,眼神飘忽,想了又想,总好似欲言又止。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练儿一贯的性格,果不其然,还没等这边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自己就先不耐烦起来,突然间头一抬,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昂然道:“今后再有什么,我绝不会再忘,一定放你在第一位,放心!”
她说话时目光灼灼,与那灼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我垂下眼帘,点点头,微笑道:“好,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岳呜珂来历其实可以不写,但考虑到部分客官并不清楚,为了完整性还是交代一下为好
因为如此,只好最后才能腻歪一下OTL
☆、延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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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南陕北,虽然只隔一字,行来却是山麓绵延,迢迢千里,峪道艰难。
练儿既已是江湖中人,日子注定不得清闲,在西岳山脚养了大约半月的伤,就有人找上门来,却是定军山的那帮女兵,这次十几二十号人,显然不是单纯来报信通气那么简单。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一次马鞍送宝,定军山寨就与那王照希的父亲王嘉胤订下了盟约,本早该去一趟陕北与之聚首相会,谁知道紧接着自家寨主却与我一道上了华山,这一呆就是好几月,幸得有那应修阳的决斗之约在前面挡着,对外也还说的过去,只是如今一切尘埃落定,练儿仍旧迟迟不归,寨子里终于急了,就由那大管事冬笋亲自领着人来,请求练儿回定军山做准备。
然而见面之初,练儿却依旧不置可否,在内室听了她们两次对话,对练儿为何如此态度我心知肚明,其实她怕也是想要去的,顾忌的只是这边伤势未愈而已。
既然如此,那一起上路就是,自己虽然不愿意她爬得太高,但也绝不拖她后腿。
“又在看车外?这山幽林密的哪里瞧着都一样,真不知你怎么老爱看不够。”正值发呆时,少女弯腰掀了帘子进来,见我又是倚坐木窗边望着外面,就随口埋怨了一句,将手中牛皮水袋递了过来:“喝药。”
总不能回答她自己想找熟悉的风景,只好笑笑,依言喝了半袋,这一路晓行夜宿,本以为可以免了这份苦,却不知道是哪个女兵的主意,竟想到驻扎空闲时熬好了带上,结果一路上也没断过苦汤。
练儿在一旁车垫坐下,直盯着我老老实实灌完药,才满意点头,将剩下的拧紧收好,道:“你要有不舒服记得要说,闷葫芦一样只会自己受罪,最后还要惹我着急,那可不行。”
闻言不由莞尔,“这车大衾暖,整天不是坐就是躺,一日还只行那么点点路,再不舒服,你真当我是瓷人还是泥人了?”我轻笑回答,动了动手给她看,虽然还是疼,但已经可以稍微转动了,这汉中到陕北的一路,她雇个马车足足走了一个半月还有余,闲暇时常听到前后随从的女喽兵们对此啧啧称奇,说不想寨主她老人家竟也有如此耐性,除了戏耍敌人时之外,从未见过。
莫说是她们,连我记忆中,好似也没有什么类似的印象。
“乱动吧,动歪了再捏一次骨,看你怕不怕。”练儿见我摆手,就皱起鼻子哼了一声,笑的揶揄,看来上次疗伤的畏疼模样给她留了不浅印象,我无奈随之一笑,解嘲道:“该庆幸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去找什么郎中大夫来捏?所以没关系吧。”
“别开心,算路程明日就能上大道了,日落前大约就赶到延安府。”练儿盈盈道:“我早吩咐下去了,入城就先找个大夫来看看你的手,赖不掉的。”
“咦?”打趣归打趣,真听她这么说,我还真没有想到,不禁道:“不是赶着去和那什么绿林同盟聚首议事么?路上都耽搁这么久了,临到目的地反而入城不太好吧?我的伤真没什么大碍,你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就是想要进城呢,怎样?”她斜乜过来一眼,好似绷着脸,却仍是隐隐含笑,傲道:“那瓦窑堡立着又不会跑,早几日晚几日都是一样,我千里迢迢已是给足他们面子,谁还敢嫌什么不成?”
寨主老人家从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也不知道她那些随同而来的属下有没有反对,怕反对了也是无效,第二天日落之前,这马车还真是一路行进了繁华闹市。
不过毕竟不能太招摇,所以那些女喽兵大部分没有入城,而是策马径直前去了目的地驻扎聚集,顺便也将消息通报过去,只余下两个英气点的换了男子常服随行,方便赶车住店,做些抛头露脸的活儿。
没了琐碎杂事的烦恼,练儿很是轻松自在,刚刚在店里住下,洗去风尘用过了饭,便执意要去请大夫。
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她那两名属下一路颠簸劳顿过来,总是精力有限,如今好不容易得高床暖枕,晚饭后以为无事,早已双双歇息下了,再去叫醒人我觉得未免太不近人情,又不忍拂了练儿好意,再瞧着客栈外的街道上灯火通明,夜市繁华,也是一时兴起,索性向店家打听了附近医馆的大致所在,打算亲自造访去求诊,省得来回请人麻烦。
练儿平时对喧哗热闹之处并无太多兴趣,不过这次大约是初到此地,对风土民情不了解,陕南陕北民风相差甚大,也激起了她好奇心,是以对我此举倒并未反对,带了随身宝剑,也兴致勃勃的一同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