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对方似乎不明就里,回问了一声。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晚上这里一开始就潜伏有三只观望局势的黄雀,应修阳算第一只,我算第二只。”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倒也不用再拐弯抹角,索性把话挑明:“至于你,这第三只黄雀,应该是就昨晚他们在荒郊聚会时,林中发声冷笑的怪客了吧?我倒正好还记得你的笑声。”
其实自己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只是觉得应该如此,顺势就诈上一诈。
“哈哈,姑娘好记性,在下佩服。”没想到居然出奇顺利,这人倒是痛快,一阵爽朗的大笑后坦率的就认下了,半点也不狡辩:“既然如此,那姑娘也当知道,我不是他们一伙,伏在此处虽有目的,送药却只是于心不忍,还请不要多疑。”
他虽然如此声辩,听着也没什么破绽,但显然不能解人疑惑,我张了张口,正要追问更多,却陡然被一阵惨叫打断了思绪。
这惨叫来自那边战局,虽是男子声音,还是禁不住令人心头一跳!
我迅速回头看过去,只见皎洁的月色之下,一道寒光刺眼,而紧接着有一人滚出了圈外,一边嘶声大叫一边踉跄逃生,他身上到处挂彩,无坚不摧的铁掌此刻赫然被削去四只指头,成了一只猩红血手!
他要逃命,有人却不放过他,白衣少女凌空而至,右手使剑在半空中舞个圆圈,把身后几人的兵器悉数荡开,左手一抓,恰似苍鹰扑兔,把那断指之人的腰带一把抓起,冷笑道:“你的金刚手不如我的!”接着向外一甩,竟把那身躯生生从华山绝顶直抛了下去,山风怒号中只隐隐听见一个凌厉惨叫,越来越远,直到再听不见。
之前从昏迷中醒来,注意力都被这边神秘人吸引,未曾太注意战局,卓一航既倒戈,七绝阵已破,知道练儿不再有什么危险,但也没想到变化会如此之快,也许自己失去意识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短暂。
如今再折去了一个,恐怕更是势如破竹,别的倒没什么,只怕练儿杀红了眼谁也不放过,我顾不得和这边再说话,赶紧向场中提声高喊道:“圈中正道之人听言,如今有了旁证,是非已明,何必苦捱?速速退去,不知者无怨,定军山保证今夜之后,两不相干!”
场中缠斗,那道士模样的和另一个剑客闻言互看一眼,更是犹豫,却不敢停手,只是答道:“你是什么人?可替玉罗刹做主?”
“她的话就是我的话!”除了那使金刚手的人后,练儿似乎舒畅不少,终于也有心思开口回话,喝道:“我就要大开杀戒,青松道人,嵩阳剑客,你们本是正派之人,若再不知进退,可要玉石俱碎了!”
或者他们苦苦支撑,等的就是这一句,这边余音未落,那边两人就倏的收了兵器跳出圈子,道了声谢,急急忙飞身跑下山,头也不回,剩下三人知道大势已去,俱都面色惨白,那姓应的干瘦老头身为主谋,更是着急,突然向后一纵,抖手发出五柄飞刀,闪电般向练儿打去。
少女笑道:“这些废铜烂铁要来何用?”长剑一旋,五柄刀全都折断,反射回去,那知这招明是进攻,实是掩护,飞刀一放后,这老头迅即和衣一滚,竟然从华山绝顶直滚下去!与刚刚被迫扔下去的不同,这般紧贴悬崖的滚法虽然凶险,但未必没有生机,反倒比留在此地做砧上鱼肉要好的多。
他倒是逃的突然,简直是毫不犹豫,剩下俩人愣了一愣,才想到步其后尘,却再没那么容易,少女与男子一边一个,紧紧分头追击,练儿追的是那口舌轻浮的年轻人,恐怕也是因为还记恨之前讨她便宜的事情。
其实此人武功并非佼佼,轻功倒是很不错,只可惜碰上的不是别人,都没来得及逃出太远,就见少女几个纵身追将上去,单手一扬,三枚银针全都射入对方要害,那人惨叫一声,摇摇欲堕,被练儿赶上胸口补了一剑,一脚将他的尸身也干净利落的踢下山峰。
她这边顺利,那边却不行,急的卓一航叫道:“练姑娘,捉这个姓郑的要紧,他才是应老贼臂膀!”可为时已晚,要捉的那人效法老头,已跃身滚下山腰,练儿咬牙提剑,说了声:“追!”忽听得半山下有人回答道:“不要忙!我已替你把他捉着了。”
这一声并不特别宏亮,就像是在山腰和人随便谈话一般,却字字清澈,崖边两人闻言自然吃了一惊,我远远听见,却没有比他们惊讶,只因为这个声音,刚刚还在与自己对话。
下一刻,只见一人疾似流星,声到人到,却是一个三十岁不到,气宇轩昂的青年,五官生的并不算多俊美,观之却神采奕奕,正气凛然,胁下挟着一人,一到峰顶立刻放下,再看那地上,正是刚才逃窜的郑姓之人。
此人一出场,就显出了不凡身手,我远远只见到练儿对他面露戒备,他倒不以为然,看了练儿一眼,问道:“你就是玉罗刹吗?”又一指卓一航道:“这位又是谁?”
这态度有些不拘小节,倒也衬他的气质,却绝对是练儿所不喜的,当下惹她冷笑答道:“是又怎样?”旁边另一人却恭恭敬敬抱拳道:“小弟是武当派掌门紫阳道长门下,姓卓名一航,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师门宗派。”
那人回礼道:“在下名叫岳鸣珂,咱们先谈大事,后叙师门,这个奸人你们准备怎生发付?”少女面色一冷,道:“他既是你所擒获,自然由你作主。”说完拂袖转身,一脸不悦的向我这边径直过了来。
我还在观察局势,见她过来,一时有些难以反应,忘了将手中纸包收起,只见练儿到了面前,蹲下身来,只面露忧色问了一句:“你怎么样?”却随即就见到了我左手掌中之物,当即纤眉一拧,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不是咱们家的。”
这时候隐瞒可不是好主意,也没有必要,我顺她目光看了一眼手心,老老实实道:“就是那个人给的,刚才你们还在打,他偷偷过来给我,说是吃下有好处。”一句话不要紧,惹得练儿板起脸孔,劈手夺下那纸包,立起身来对那头质问道:“姓岳的你什么意思?给我伙伴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居心何在!”
那男子正在和卓一航说话,闻声盯了这边一眼,忽然扬眉一笑,道:“明明是你适才一心斗剑,将这位姑娘独自撇下不管,我见她昏倒一旁无人问津,恐怕她伤势加重,才好心现身送药,那药丸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何必急着兴师问罪。”
“我哪里有撇下她不管?你休要胡言乱语!”练儿被这话一激,几近恼羞成怒,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便是爆发边缘。
“我只是直言罢了,哪里有胡言乱语?”那男子该是看在眼里的,却全无畏惧,仍是昂首挺胸,坦然对答道:“你先前将敌手远远引开,倒还算是考虑周全,可后来得了帮助,占了优势,本该能在百招内扫平战局才对,却由着性子折磨对手,全然忘了身后有个负伤之人,恐怕连昏倒之事,你也此刻听到说了,才会知道的吧?”
“好了!”实在按捺不住,再顾不得疼痛,当下高声断了话势发展。
不能让他再说下去,这个人或者真是好心,一席话却对练儿含沙射影,暗藏责备,听得人心头太不舒服,我嚷了一声,缓上一缓,又道:“岳少侠,我谢谢你关心,还有赠药之恩,但我家霓裳的脾气秉性,恐怕您不会太清楚,那又何必横加品评,妄断结论呢?”
说完也没空去观察对方脸色,只是伸出左手,拉了拉身边少女的衣袖,抬头望着她轻声道:“练儿,别气……”
此刻,最担心是她抑不住怒火动起手来,岳鸣珂,这个名字心中隐约有所记忆,所以知道练霓裳是不该与他为敌,也不便与他为敌的,现如今万万不能因为自己而弄坏了事,否则我的存在就只是个麻烦。
抱着这想法,原本做的是死劝的准备,毕竟那少女有多不擅长忍耐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可没想才这一句和轻轻一拉,身边人就重新又蹲了下来。
练儿面色有些沉,却不怎么看得出情绪,只是一鼓一鼓的腮帮显出她在咬牙,她一言不发的打开手中那纸包,把药丸拿出来,先仔细看了一看闻了一闻,甚至捏碎了一点放到口中,最后才抬眼与我对上了视线,捏着递过来道:“我山寨里有比这好得多的药,可惜这次托大了,没带在身上,你吃了先凑合一下,缓一缓再说。”
“练儿……”她没爆发,于我已是惊喜,既然看出她心里不愉快,也就不太想吃这药,便道:“我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手折了,这药又不能生骨,吃不吃都一样。”
谁知话音刚落就被狠瞪了一眼,练儿不悦道:“你哪儿是折了只手那么简单?我是不懂病,但懂伤,伤的重不重我比你清楚,少来唬人!”说完伸手过来,像塞糖一样将那药塞进我嘴里,然后把剩下一颗小心包好,放进怀里,起身转头对那方嚷道:“姓岳的,你的情我承了,你的话我也记下了,我练霓裳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将来有机会,定当十倍奉还!”
她嚷着恩怨分明,这一番话却不知是记恩还是记怨,也许两方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