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用了心的岂止是他们?若不是昨晚有数在先,恐怕此时还真有些麻烦,但如今情势又不大一样,练儿在那阵势核心,不慌不忙,剑光森森,身法翩然,任凭那六人如何首尾呼应,互相协助,也拿她无可奈何。
那边斗的热闹,我在这边专注于审视打量,正所谓旁观者清,看了一会儿,却看出了些门道,那六个对手当中,个个使尽全力,恨不得将那玉罗刹除之而后快,唯独其中一个,夹在众人之中袭击,好似没什么杀机,一手剑使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练儿对他,出手时也总避免刺向要害,屡次都是一带而过,未见出什么辣招。
这可不好,很不好,我有些焦躁起来,既因个人感情在其中克制不住的作祟,也是因为对战局的分析判断——如今练儿在阵中虽然应对自如,不算危险,但假如存了手下留情之心,便难以做到迅速破阵,也就意味着会被牵制消耗,届时第七人再一来加入,将此阵完全发动,那结果如何,还真是难说。
简直就想径直飞身过去相助,可是理性一面却提醒着还不是时候,唯有忍了又忍,定定盯着那一处,恨不得能用什么传音之术,让那阵中少女听到心声才好。
所幸的是,练儿虽听不见,但还有自己的判断,我想到的怕是她也想到了,何况那六人如潮水般的倏进倏退,越攻越紧,又往来了几回合,约是达不到预期效果,她也就急了,霎忽之间剑法一变,连抢攻势,辛辣凌厉,再不留情!
我瞧在眼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正当此际,蓦听得山峰上一声怪啸,一个干瘦老头,蓦然从岩石上跃下,大声叫道:“玉罗刹,你怎么不顾信义?”
那六人一见他到,领头的一打手势,如潮疾退,重新站了位置,练儿也收剑跳出圈子,朗声说道:“我怎么不守信义,是你自己误了时刻。”她所言不虚,此时圆月已过天心,那老头抬头一看,却哈哈笑道:“我早就在这里候你了,你连我这六个兄弟的包围都冲不出,我再加人你还如何得了?”
之前我就看他不像是刚刚赶到之人,再听这么一说,已明白,他大约和我一样,是早伏在远处先看风声,看准了把握不小,才在最合适的时候现身,也算得上老奸巨猾。
见他出来,少女好似才想起了什么,忽然间冷冷一笑,大声道:“应老贼你害死了罗金峰罗大侠,自以为无人知晓了么!这里的几个小贼,都是甘心从你的走狗,还是被你花言巧语蒙在鼓里骗来的?”
她现在说,倒也不算太晚,此言一出,我分明看见六人中至少有三人露出惊疑之色,面面相觑了一眼,那干瘦老头见势不妙,急忙骂道:“别听这贼婆娘挑拨!她把川陕的绿林中人欺压得够了。又伤了嵩阳派的镖头,武当派的门下!她正是武林公敌。咱们再不除她,后害无穷!”说罢拂尘一举,六人中那领头的急将阵形再展,重把少女围在核心。
这番所谓的七绝阵人数已齐,相比刚刚所见又不大一样,那干瘦老头居中策应,一柄拂尘,既当剑使,又能打穴,本就很不错,再得六人连环之力,更是神妙无方,练儿凝神应敌间,已不能再分心说话,而之前起疑的那几个,大约是势成骑虎,担心有性命之忧也不得不拚,下手仍是一如既往,不留情面。
这阵形变化无常,七名高手,各使独门武功,威力已不是加成那么简单,练儿刚刚又有消耗在前,虽然成功伤了几个,但都不严重,没能成功削去对方战力,此时渐渐有些困难,竟是有越战越危,越打越险的趋势显现。
局势至此,也再顾不得昨晚林中没有出现的神秘人,我拔剑在手,飞身而下闯入阵中,一言不发,第一时间荡开了练儿身后两件兵器,与她并肩联剑站在一起。
“你是什么人!”那干瘦老头见有人相助对方,厉声疾喝,我和他角度不对,也懒得回头,只吐了两个字:“帮手。”却已经急的那老头大叫:“玉罗刹!你不是说孤身赴约的么!”
练儿见我闯进来,本还有些不满的神情,听干瘦老头质问,却冷冷一笑,道:“好笑了,你能请六人相助,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来打?两个打七个,便宜的还是你们,废话少说!”
她手上一丝不停,舞出一道银虹,连袭了五人,只将背后两个留给了我。
昨日观阵就已知道,他们是三攻三守的态势,练儿这一袭钳制了最凌厉的攻阵和中心,还顺带捎上了一个负责守的,留下两个相对威胁不怎么大的下来,我怎能不明白她用意,轻轻一笑,转身举剑,却发现自己对上的其中之一赫然就是位熟人。
“姑……姑娘……”那卓一航先前动手就是最犹豫的一个,此时见了我,更是有些乱,剑势一缓,脚步迟滞,但他旁边空手的那个却没许多顾忌,手如鹰爪,疾袭而来,我也顾不得客气,挺剑就迎了上去。
交上手了自然知道轻重,自己不比练儿,才以一敌二,中间还夹了个未尽全力的,但也谈不上有多轻松,好在之前观察过,还算胸有成竹,卓一航一方只要顺势挡住就好,他不会紧逼,而那空手的使得是硬功,被擒在实处大约后果难测,但有兵器之利,再辅以灵活身法,要压制他却也不难。
有我拦下两人,这阵法就难以灵活变动,威力顿弱,即使无暇回头,也知道练儿在后方杀的有多么兴起。
原本局势一片大好,这般全盘赢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若是没有那一念之差的话。
一念生善,一念生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在刀光剑影之中,专注招架之间,面对一个手下留情的人,陡然起了狠念。
心头大患,当除之而后快。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发,又抽了,后台操作好艰难……可恶……
☆、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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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生死无常的乱世,自己是早明白的,见过死亡,见过尸体,就连唯一在乎的那个人都被江湖称作女魔头,常常谈笑间对他人痛下杀手,对此,大部分时候我也能做到坦然面对,最多偶尔防着她做的太过火。
可即使如此,自己的双手却还是干净的,虽然也与人交过锋,但迄今为止莫说取谁性命,连别人的血,都没怎么真正沾染过。
或者手没有染过,心却已经染了,否则怎么会在一瞬生出了这般莫名其妙的狠念?
恶向胆边生,大约就是这种感觉了。
恶念生出时,情绪却是无比冷静的,似乎这根本与感情无关,滑步用正好的距离避开了十指入勾的擒拿手,紧接着便是长剑袭来,配合的倒是不错,偏偏那剑却无故迟缓,并不犀利,横手用短剑一磕,轻易挡开,错身擦肩而过,闪到了对手的身后,利用其挡住了另一个的攻击路线。
迅速挺剑回身时,他还没有来得及避让,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宽阔的背脊,距离如此之近。
若要动手,就在眼前!
眼前的这个人,他是将来会伤练霓裳的人,他是将来会毁练霓裳的人,若是我无法阻止练儿爱上他,那接下来的种种也许就都是不可阻止的,命中注定,我或者根本无能为力,或者就要眼睁睁看着恶果发生而不自觉,就如同师父那般!
既然如此,何不釜底抽薪,斩草除根,乘着一切还没开始,掐断源头!
这念头也许早有,潜伏在心中阴暗角落已久,在最合适的一霎间显形出来,居然让人半点也感觉不到违和,只不过大脑下了一个指令,身体即刻执行,自己几乎是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剑,竟用的是一式连环杀招!
近在咫尺,流星赶月,出手必中,中则必亡!
恍惚间却有一个声音说,撒谎。
你在撒谎。
你千般借口,百般粉饰,哪里是为了什么练霓裳?非但不是为了她,而且是在害她。
此人若是身死,解的不过是你的苦楚,却可怜那练霓裳被断了命定的红线,若她今生无法接受你,那是不是就要孤独终老,一生死水无澜?枉有人之前还信誓旦旦,只要赌输了就拼尽全力,护她风调雨顺百年好合,怎么一转眼就要做无赖掀翻赌桌,毁了赌注?
你果真要为了自己而不管不顾,除去心头大患,却害了她么!
念头一转再转,其实不过瞬息之间,却如同惊雷贯耳,心跳骤疾,整个人这才仿若大梦初醒,竟激出了一身汗,手中剑式却已如离弦箭,实在太快,莫说收招,连偏开都已是不及,眼看剑锋就要刺入,千钧一发之际,只得撒手松剑,任凭那利器哐当落地。
绕是如此,剩下空手,也还是一掌携了余威,打在男子背上,不过他根基扎实,被推了个踉跄,一个闪动,就重新扎稳了身形。
这变故他显然没有料到,站稳之后,满脸惊讶之色的回头朝我看来,我也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对了这一眼,却发现他目光一瞬变化,好似欲言又止。
不用多想,下一秒,就明白了这变化是因为什么。
空了的右手维持着那一推的姿势,还来不及撤回,就被一股巨力钳制,那真是钳制,就好似有一把金属的老虎钳桎梏了手臂,只夹住一拉,整个人都身不由己的跌跌撞撞往前去,上了两步,就被另一股巨力撞在胸前,同时桎梏的手臂被一拧一别,耳中仿佛能听到某种断裂的响声。